霍格沃茨城堡的节日气氛日益浓厚,走廊里飘荡着烤姜饼的香气,盔甲们时不时哼唱起跑调的圣诞颂歌。学生们的话题几乎完全被即将到来的圣诞舞会占据,尤其是勇士们的舞伴人选,更是成为了最大的悬念和谈资。
德姆斯特朗的威克多尔和布斯巴顿的芙蓉早早确定了各自学校的舞伴,举止亲密,引人注目。哈利在经历了一番波折后,终于鼓起勇气邀请了秋·张,并获得了同意。
然而,最引人猜测的,依旧是霍格沃茨的另一位勇士,格温尼维尔。这位以冷静、强大和神秘着称的斯莱特林首席,似乎对这场盛大的社交活动毫不在意。她照常上课、处理首席事务、泡在图书馆或地窖,对于周围或明或暗的试探和邀请,一律报以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或者干脆用一句轻描淡写的“已有安排”挡回。没有人知道她的“安排”是什么。
这种超乎寻常的淡定,在旁人看来是深不可测,但对于某位身处地窖、与魔药和阴暗为伴的魔药大师来说,却成了一种缓慢而持久的煎熬。
斯内普觉得自己快要被一种陌生而烦躁的情绪点燃了,就像一锅加入了过量的喷嚏草和坏血草、即将失控沸腾的魔药。
地窖里依旧弥漫着各种药材的复杂气味,但此刻,这些平日能让他心神宁静的气息,却仿佛都带上了一种焦灼的因子。他批改学生论文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羽毛笔尖几乎要划破羊皮纸,留下的批注也比以往更加尖刻恶毒,吓得前来取作业的赫奇帕奇学生差点哭出来。他熬制魔药时,动作依旧精准,但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阴沉,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储存柜里的曼德拉草幼苗都似乎蜷缩了起来。
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那个该死的、即将到来的圣诞舞会,以及那个更加该死的、至今没有任何表示的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
自从那晚在休息室,她当着众人的面,用那种漫不经心却又意有所指的语气说出“我不着急”之后,已经过去快一周了。舞会近在眼前,霍格沃茨特快列车都即将迎来假期前的最后一趟运行,几乎所有学生都已经确定了舞伴,可她呢?她就像忘了这回事一样!
斯内普第无数次烦躁地扔下手中的羽毛笔,墨水瓶被带倒,漆黑的墨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滩,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他站起身,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黑色猛兽,在阴冷的地窖里来回踱步,黑袍下摆翻滚,带起一阵阵冷风。
(她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咆哮,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委屈。
他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她送来的那些带着她气息的衣物,她在地窖里“不经意”的陪伴,她那些带着试探和亲昵的举动,只为他燃放的烟花,只为他定制和垄断的洗发水,每日的束发,装满珍奇材料的魔药室,数不清的礼物,这一切,难道都是他的错觉吗?难道在她眼里,他真的就只是一个…可以随意逗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所有物”?连一个正式的舞伴邀请都不配得到?
(“我不着急…”) 她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是,你是不着急!你当然不着急!有多少人排着队想邀请你!还有那些布斯巴顿的公子哥!甚至…波特那个蠢货说不定都偷偷想过!)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嫉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走到魔药台前,看着坩埚里咕嘟冒泡的紫色药液,那是他原本打算为她准备的、改良版的福灵剂,希望能确保她在舞会上万无一失。可现在…他猛地抬手,想将这锅费尽心血熬制的药剂掀翻,但手举到半空,又硬生生停住。他不能。万一…万一她最后还是…
(不!她必须来邀请我!) 斯内普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可是,万一她真的不来了呢?万一她只是觉得好玩,或者…有了更好的选择?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最阴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和…尖锐的疼痛。他无法想象,在圣诞舞会那天,看着她和别人携手走进礼堂,对着别人微笑…
(绝不!) 一股暴戾的念头涌上心头。如果她敢邀请别人,他一定会…一定会给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下最恶毒的恶咒!或者…或者直接把她锁在地窖里,哪里也不准去!
可是,他能吗?他有什么立场?他以什么身份这样做?一个…被她用血契强行绑定的、别扭又阴沉的…老教授?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心头翻涌的怒火,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苦涩和自嘲。是啊,他算什么呢?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或许在她眼里,他所有的焦躁、不安、甚至那些可笑的、隐秘的期待,都只是一场供她娱乐的滑稽戏。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用手撑住额头,浓密的黑发垂落,遮住了他脸上罕见的、脆弱的神情。那种熟悉的、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他淹没。只是这一次,带上了更深的、因期待落空而产生的尖锐痛楚。
这种焦灼的情绪直接影响到了他的日常行为。他的魔药课变得更加恐怖,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都可能招来他淬毒般的讽刺和巨额扣分,学生们私下里传言斯内普教授的心情比禁林里的天气还要变幻莫测。就连在教师席上,他也比以往更加沉默,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坐在他旁边的教授们都感到不适,麦格教授甚至委婉地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
只有一个人,似乎对他的异常毫无察觉,或者说,是故意视而不见。
那就是格温尼维尔本人。
她依旧会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地窖,汇报级长工作,或者讨论一些学术问题。她看起来一切如常,甚至…心情似乎还不错。她会评论一下天气(“外面雪下得真大,西弗勒斯,你的地窖好像更冷了”),会说起城堡里的趣闻(“听说皮皮鬼把一堆冰冻甲虫扔进了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甚至会“顺便”带来一壶新泡的、据说有安神效果的花草茶。
但她就是不提舞会!一个字都不提!
斯内普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出蛛丝马迹,但她脸上总是带着那种恰到好处的、介于礼貌和熟稔之间的微笑,翡翠绿的眸子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让他无法窥探其真实想法。
这种“正常”的相处,对斯内普而言,变成了一种无声的折磨。每一次地窖门的开启,都让他的心跳漏掉半拍;每一次她若无其事的交谈,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码重量。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的坩埚,内心的煎熬几乎要将他逼疯。
终于,在舞会前三天,当格温尼维尔再次像往常一样,准备结束谈话离开地窖时,斯内普忍无可忍了。
“莱斯特兰奇小姐。”他叫住她,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显得异常平板、冰冷。
格温尼维尔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是的,西弗勒斯,还有什么吩咐吗?”
斯内普死死地盯着她,黑眸中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恳求的急切。他抿了抿薄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硬邦邦的问话,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教授对学生的寻常关心,却失败得彻底:“…关于即将到来的圣诞舞会…你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如何了?”他刻意加重了“准备”两个字。
格温尼维尔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随即笑了笑,语气轻松:“一切都好,礼服已经改好了,流程也熟悉了。”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回避了“舞伴”这个核心问题。
斯内普的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低吼出来:我问的不是这个!
但他不能。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表现得如此在意。他只能看着格温尼维尔对他露出一个礼貌的、毫无破绽的微笑,然后转身,轻盈地离开了地窖,石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让他心烦意乱的香味。
焦急、自卑、怀疑,一切的负面情绪笼罩着斯内普,过去种种好似一场空梦,不理智催生冲动,恐惧催生自暴自弃,让所有说出口的话都成了一把利剑,捅在两人的心尖。
这种被无视、被搁置的感觉,对于习惯了掌控(至少是表面掌控)局势的斯内普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酷刑。他试图用加倍苛刻地对待学生来转移注意力,试图沉浸在复杂危险的魔药熬制中麻痹神经,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的脑海中反复盘旋着同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还不来?她到底选择了谁?
各种阴暗的猜测如同禁林里的毒藤蔓,疯狂滋长。他想起了眼神不时瞟向格温尼维尔的英俊男生;想起了德姆斯特朗队伍里那几个身材魁梧、看向格温尼维尔时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欣赏的队员;甚至…他想起了霍格沃茨内部,那些胆大包天、偶尔敢用倾慕眼神偷看她的高年级男生…
他回想起她为他送来那些“恰到好处”的衣物和点心时的笑容,回想起她在地窖深夜“陪伴”时的静谧,回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仿佛带着依赖的亲近…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用来迷惑他、看他一步步沦陷的笑料?
(我早该知道…) 一股自暴自弃的绝望涌上心头,混合着被羞辱的狂怒。(像她那样精明、野心勃勃的斯莱特林,怎么会真正在意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我不过是她棋盘上一颗有点用处的棋子,是她满足控制欲和好奇心的玩具!)
这种想法让他浑身发冷,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他恨格温尼维尔的玩弄,更恨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可悲地上了钩,像个情窦初开的蠢货一样,对她产生了那些不该有的、软弱的期待和…依恋。
就在这种负面情绪累积到顶点,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傍晚,地窖的石门,终于被推开了。
格温尼维尔走了进来。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发梢和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花,脸颊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翡翠绿的眸子在昏暗的地窖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她手里拿着一个卷起来的羊皮纸卷,看起来像是刚从图书馆或者有求必应屋出来。
“晚上好,西弗勒斯。”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带着一丝刚从寒冷中进入室内的轻快,“我刚查到一些有趣的古代魔文线索…我想你应该…”喜欢。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斯内普粗暴地打断了。
“出去。”
冰冷刺骨的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猛地掷向格温尼维尔。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蕴含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格温尼维尔脸上的浅淡笑意瞬间凝固。她站在门口,有些诧异地看向斯内普。他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魔药柜前,黑袍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紧绷得如同石雕般的背影。
“西弗勒斯?”她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不解,“你怎么了?是魔药出了什么问题吗?”她以为他是熬制某种高难度魔药时遇到了瓶颈,心情不佳。
“我让你出去!”斯内普猛地转过身,黑眸中翻涌着骇人的猩红,那张苍白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更深的情绪而扭曲,显得异常狰狞。他死死地盯住格温尼维尔,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凌迟,“莱斯特兰奇小姐,我想我没有邀请你在这个时间打扰我!还是说,你已经闲到无事可做,需要来欣赏一下你可怜的、被戏耍的魔药教授是如何焦头烂额的吗?!”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恶意的嘲讽和毫不掩饰的攻击性。
格温尼维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翡翠绿的眸子骤然缩紧。
“戏耍?”格温尼维尔的声音冷了下来,她挺直了背脊,目光锐利地迎上斯内普几乎要喷出火的黑眸,“西弗勒斯,请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戏耍你了?!”
“说清楚?”斯内普发出一声尖锐的、充满讥讽的冷笑,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压几乎让地窖的温度骤降,“还需要我说得多清楚?!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趣是吗,莱斯特兰奇小姐?看着一个你根本不屑一顾的人,因为你施舍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怀’而像个傻瓜一样患得患失、摇摆不定,很能满足你那可悲的虚荣心和控制欲吗?!”
“玩弄感情?不屑一顾?西弗勒斯,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斯内普的情绪彻底失控了,长久以来的焦虑、猜忌、委屈和此刻被点燃的怒火,像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他口不择言,只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对方,以掩盖自己内心那鲜血淋漓的伤口。
“难道不是吗?!”他低吼道,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被压抑许久的委屈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先是若无其事地、像闯入无人之境一样闯进别人的生活!用那些看似无微不至、实则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手段,一点点渗透,腐蚀,让人可悲地习惯你的存在!然后呢?!”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黑袍带起一阵阴冷的风,苍白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在你觉得无聊了,玩腻了,或者找到了更新鲜、更‘合适’的猎物之后,就可以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解释都吝啬给予!告诉我,莱斯特兰奇小姐,你把我西弗勒斯·斯内普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让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用完了就可以随手丢弃的、连家养小精灵都不如的旧袍子吗?!”
他发出一声尖锐刺骨的冷笑,黑眸中燃烧着近乎毁灭的火焰,死死地钉在格温尼维尔瞬间失血的脸上:“你的那些精于算计、操控人心的手段,或许对霍格沃茨那些脑子里塞满芨芨草的巨怪有用,但别用在我身上!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哦,不对,”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更加恶毒,充满了自嘲和刻骨的讥讽,他抬起手,用一根苍白修长、却微微颤抖的手指,虚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可能…比一件旧袍子要‘重要’那么一点点,对不对?毕竟,我还有点利用价值。我是你宏大棋局上一枚还算重要的棋子,是吗?一枚可以随意利用、任意摆布,不必在意其损耗、更无需关心其心情如何的棋子!需要利用的时候,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好话,送点无关紧要的小恩小惠,就能让他像中了夺魂咒一样乖乖听话,为你冲锋陷阵,替你扫清障碍…对不对?!”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和愤怒,将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和自卑血淋淋地剖开,化作最伤人的利刃,掷向那个他以为伤了他的人:“反正…他这种人,从小就缺爱,没人要,没人疼!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甜头,就会像一条在阴沟里饿疯了的流浪狗一样,不顾廉耻地、眼巴巴地凑上来!摇尾乞怜!根本不需要我们尊贵、精明、算无遗策的斯莱特林首席…多费半点心思!对吧?!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
最后的名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彻底毁灭什么的绝望。
地窖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回荡。
格温尼维尔僵立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威力巨大的石化咒击中。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得像地窖墙壁上冰冷的石头。
“我…”她张了张嘴,试图发出一点声音,试图为自己辩解,然而,她微弱的声音才刚刚溢出唇瓣,就被斯内普更加汹涌、更加刻薄的怒火无情地打断了。
“看到他——”斯内普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玻璃刮过石板,他死死地盯着她,黑眸中翻涌着痛苦与愤怒交织的漩涡,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看到那个可怜的、愚蠢的、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你随手施舍的所谓‘礼物’,就高兴得耳尖泛红、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一样的家伙…你这段时间以来,一定在心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得意吧,莱斯特兰奇小姐?!”
他向前逼近一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向格温尼维尔的心脏:“你是不是…是不是在背后无数次地嘲笑过他?!嘲笑他的愚蠢!嘲笑他的天真!嘲笑他那可悲的、轻易就被看穿的、极度缺爱的本质?!是不是觉得,将他这样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看着他因为你的一点小恩小惠而患得患失、摇摆不定,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非常有趣的事情?!”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和某种被背叛的痛楚而剧烈地颤抖着,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那哽咽瞬间被更猛烈的怒火所吞噬:“过去这几年…真是…真是为难你了啊!在我们亲爱的、演技精湛的斯莱特林首席面前,伪装得那么辛苦!一定很累吧?!既要维持你那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的姿态,又要耐着性子应付一个你根本不屑一顾的、阴郁又无趣的老男人!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盼着找到一个更好的、更光鲜的‘替代品’,然后就可以毫不留情地一脚把他踢开?!就像踢开一块碍眼的绊脚石!”
最后几句话,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沾满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格温尼维尔最后的心理防线。
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在极度愤怒和极度悲伤交织下,生理性的、滚烫的泪水,顺着她苍白冰冷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用最恶毒的语言将她一片真心践踏得粉碎的男人。
原来…她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在他西弗勒斯·斯内普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冷血、虚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怪物。
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那些看似随意实则精心挑选的衣物,是为了让他摆脱那身仿佛裹尸布般的陈旧黑袍;那些“顺手”送来的点心和茶叶,是因为注意到他常常因熬制魔药而废寝忘食;那些深夜的陪伴和看似无意义的闲聊,是为了驱散地窖那令人窒息的孤寂;甚至…她将自己也卷入这三强争霸赛的漩涡,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协助他完成邓布利多的任务,应对伏地魔归来的危机!
在他眼里,这一切…竟然全是算计?!全是玩弄?!
“西弗勒斯·斯内普…”
“…你真是…无可救药。”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得像冰凌碎裂,“我从未想过,在你那颗被阴谋和猜忌填满的脑子里,我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竟然是如此不堪的一个形象。”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明明身高不及他,此刻散发出的气势却仿佛在俯视他:“你说我算计?没错,我承认,我精于算计。我算计如何在这该死的战争中活下去,算计如何保护我在意的人,算计如何让霍格沃茨在这场风波中损失最小!但我格温尼维尔,还不屑于、也不需要靠玩弄你那点可悲的‘感情’来获取什么成就感或控制欲!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讥讽和失望至极的冰冷。
“至于你说我施舍?把你当流浪狗?”格温尼维尔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如果我真的只是把你当作一枚棋子,一条流浪狗,我何必一次次踏入你这阴冷的地窖?何必在乎你的安危?何必…何必因为你那些该死的自我毁灭倾向而担惊受怕?!西弗勒斯,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花费如此多的心神去‘施舍’和‘玩弄’?!”
她的话如同连环的爆炸咒,轰击在斯内普的心上,让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你说我找到了‘更新鲜’、‘更合适’的目标?”格温尼维尔步步紧逼,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冻结,“在你眼里,我格温尼维尔就是一个如此肤浅、如此饥不择食的人?需要靠着在舞会上找一个舞伴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还是说,你卑微的自尊心,已经脆弱到需要靠我是否邀请你跳舞,来确认你自己的存在意义了?!”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斯内普所有的伪装,将他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自卑和恐慌,血淋淋地剖开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很好…”格温尼维尔看着他瞬间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连站立都显得困难的空洞模样,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让她窒息的抽痛。但她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和骄傲。她深吸一口气,指向刚才被她放在桌上的羊皮纸卷,动作僵硬得像是在移动一块千斤巨石。
“那份资料…是关于人鱼文字和黑湖魔法契约的推测,或许…对你有用。你看,或者不看,随你。”她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呐喊都更让斯内普感到刺骨的绝望。
“至于其他的…”她抬手,用指尖极其快速地擦过眼角,将那不争气的泪珠抹去,然后最后一次看向他,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愤怒,有受伤,有深深的失望,“…等你那颗被嫉妒和猜疑塞满的脑子,彻底清醒了,”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如同最终的宣判,“我们…再说话。”
说完,她决然转身,银黑色的发丝划过一个冰冷的弧度,不再有丝毫留恋,径直朝着地窖门口走去。
斯内普僵立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石化咒击中。
她走了。 不是负气跑开,而是用一种冰冷的、宣布断绝关系的姿态,离开了。
“等你脑子清醒”… 她甚至剥夺了他继续发怒、继续质问的资格,将他所有的失控都归结为“不清醒”,彻底否定了刚才那场爆发里任何一丝可能真实的情感。
地窖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却如同惊雷般在他空洞胸腔里回响的咔哒声。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他那无处安置、丑陋而滚烫的、名为忮忌、自卑的心。
时间在地窖里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在飞速流逝。斯内普维持着那个颓然的姿势,良久未动。壁炉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石墙上,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沉默的罪人。
悔恨与恐慌并非短暂的风暴,而是化作了持续不断的、冰冷的酸雨,细细密密地腐蚀着他内里的一切。他试图构筑大脑封闭术的壁垒,却发现那坚不可摧的防御在她的话语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那不仅仅是一句话,那是一道将他彻底驱逐出她世界的禁令。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出的第一缕微光,微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不能失去她。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无论要碾碎多少自尊。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有些踉跄。黑袍卷起一阵冷风。他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储藏柜前,魔杖轻点,解开层层叠叠的防护咒语。柜门打开,里面不是珍贵的魔药材料,而是一些被小心收藏的、与他阴郁风格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瓶闪烁着柔和金光的福灵剂,那是他耗费数月心血,原本打算作为圣诞礼物送给她的,希望它能在三强争霸赛中护她周全;一张被施了魔法、永远不会枯萎的槲寄生小枝,是去年圣诞她玩笑般放在他办公桌上的“装饰”;还有几卷她早期写的、略显稚嫩却充满灵气的魔药论文,上面有他密密麻麻的批注,却也在不经意间,留下了几个她的指纹……
每一样东西,都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诉说着他们之间那些曾被他自己刻意忽略、压抑、却早已如同藤蔓般悄然深入骨髓的联系与…在意。
他看着这些东西,眼中翻涌着剧烈的挣扎。最终,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几乎是虔诚地,拿起了那瓶福灵剂。冰凉的玻璃瓶身在他掌心却仿佛滚烫。
他知道该怎么做。
也许……也许只有最极致的坦诚,才能打破这由他亲手铸就的冰墙。哪怕那坦诚会让他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承受她所有的审视、惊讶,或许还有……厌恶。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然后决然转身,大步走向地窖门口。他的步伐不再像之前巡逻时那般充满压迫感,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坚定。
他穿过城堡昏暗的走廊,对沿途肖像画的问候和学生们惊恐的避让毫无反应,他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一个目标上——找到她。
他知道这个时间她通常会在哪里。图书馆的禁书区附近,或者北塔楼那间废弃的算术占卜教室——那是她常去的几个安静角落。
他在北塔楼旋转楼梯的阴影里,捕捉到了那一抹熟悉的、如同月光下冷泉般的银黑色身影。她正抱着一本厚重的古籍,准备上楼,侧脸在塔楼狭窄窗口透进的稀薄天光下,显得格外疏离和…疲惫。
“格温尼维尔。”
他的声音响起,比他自己预想的要沙哑低沉得多,在空旷的、只有风声呼啸的塔楼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她脚步一顿,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翡翠绿的眼眸看向他,里面只有清晰的、冰冷的审视。她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他的又一次“不清醒”的发作。
斯内普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再次攥紧。他上前几步,在距离她几级台阶的下方停住,维持着一个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
他抬起手,将那瓶闪烁着诱人而温暖金光的福灵剂递向她。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带着一丝笨拙,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近乎献祭般的郑重。
“我…”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带着血淋淋的艰难,“我来…道歉。”
他继续艰难地说道,目光垂落,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那瓶仿佛凝聚了他所有希望与绝望的魔药,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为我今天…以及一直以来…所有愚蠢、恶劣、不可饶恕的…言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抬眼看她,黑色的眼眸中不再有风暴,只剩下一片被彻底摧毁后的、赤裸裸的痛苦与一种近乎卑微的、孤注一掷的恳求。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教授的建议。”他的声音低得几乎成了耳语,却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塔楼里,“这是一个…男人的请求。请求你…不要放弃你的教授。”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几乎无法顺畅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不要放弃我。”
塔楼顶端的风穿过石窗的缝隙,带来寒冷而尖锐的呼啸,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凝重的沉默。那瓶珍贵的、足以让任何巫师疯狂的福灵剂,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中,金色的液体流转着微弱而温暖的光晕,仿佛是他捧出的、一颗仍在忐忑跳动、却已赤裸裸暴露在外、脆弱不堪的心脏。
格温尼维尔没有去看那瓶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魔药。她的目光始终锁在他脸上,看着他眼中那片被彻底摧毁的废墟,看着那里面赤裸的痛苦和卑微到尘埃里的恳求。
她向前一步,走下两级台阶,彻底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近得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睫毛上细微的颤动,能感受到她呼吸间微弱的、带着冷香的气息。
“告诉我,西弗勒斯,”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清晰地拂过他紧绷的神经,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敲打在他最毫无防备的地方,“为什么?”
她又逼近了半分,目光如炬,不容许他有丝毫闪躲或退缩。
“为什么追过来道歉?为什么刚才那么失控地生气?为什么要用最刺耳的话语中伤我?”
她的质问轻柔却有力,不再是之前冰冷的控诉,而是带着一种迫使他直面真相的、不容退缩的力量。她抬起手,指尖并未触碰他,却悬停在他紧握着福灵剂的手上方,仿佛引导着他去感受自己那无法平息的颤抖。
“告诉我真正的理由。”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却带着致命的穿透力。
翡翠绿的眼眸深深望进他漆黑的眼底,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清晰无误地瓦解他最后的防线。
“告诉我,那个让你嫉妒得发狂,让你痛苦得失去所有理智,让你甚至不惜毁掉我们之间一切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
“——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斯内普猛地窒息,像是被人迎面重击。他握着福灵剂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苍白的颜色,瓶身冰凉的触感也无法熄灭脸颊陡然升起的、滚烫的血液。他本能地想要否认,想要退缩,想要重新披上那件冰冷阴郁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