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尼维尔再也无法忍受,她猛地冲上前,不顾一切地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僵硬而冰冷的身体。她的脸颊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脏疯狂而混乱的跳动。
“不是你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她急切地抬起头,翡翠绿的眸子里盈满了水光,却异常坚定地望进他混乱痛苦的黑眸中,“我爱你,西弗勒斯!正是因为我爱你,我才害怕!”
她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哽咽,却无比清晰地涌出:
“我害怕你会不自在!害怕你会因为那些无处不在的、探究的、可能带着恶意的目光而感到痛苦!害怕…我自作主张地把你从你习惯了的、安全的阴影里强行拉出来,却让你暴露在你不喜欢的、刺眼的阳光下,受到伤害!我害怕…我的任性和自私,会变成对你的另一种折磨!”
她紧紧地抓着他黑袍的布料,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你还记得吗?很久以前,我…我邀请你参加舞会,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你说除非你死,你也不会踏进舞池一步!我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我才会想…也许你根本就不想去…我是在勉强你…”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滴落在他黑色的袍子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我更记得…记得二年级我的生日宴会上,你一个人站在窗边的样子…那么孤独,那么…格格不入,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和欢乐都与你无关。我不想…不想在圣诞舞会上再看到那样的你!我以为…我以为让你避开,让你待在你觉得舒服的地窖里,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我以为…那样你就不会难受了!”
格温尼维尔将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担忧,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她不是因为嫌弃而后悔,而是因为太在意,太害怕失去,才选择了最笨拙的、自以为是的“保护”方式。
斯内普彻底僵住了。
所有的愤怒、猜忌、委屈,像遇到了阳光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震撼、心痛和…铺天盖地的怜爱。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的退缩,不是厌恶,不是抛弃,而是…一种笨拙得令人心碎的守护。她记得他过去的每一句拒绝,记得他每一次的孤独,并且…因此而感同身受,甚至想要替他挡开所有可能的不适。
他僵硬的手臂缓缓抬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最终,紧紧地、用力地回抱住了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傻瓜…”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她的发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呜咽的颤抖,“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小傻瓜…”
他在她发间闷闷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任何地方,只要有你在,就不是阴影。”
他微微松开她一些,双手捧起她泪痕斑驳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他的黑眸中,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海洋般浩瀚的温柔和…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格温尼维尔,你给我听清楚了。”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过去的拒绝,是因为…那时我的世界里没有光,也不相信会有光。孤独…是我早已习惯的宿命。”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近乎笨拙的轻柔。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你就是我的光。能站在你身边,无论在哪里,面对什么,对我而言都不是折磨,而是…恩赐。”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一项最庄重的誓言:
“所以,不要再擅自替我做决定,不要再想着把我‘保护’起来。如果我注定要身处喧嚣,那么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必须在我身边。如果你害怕我会受伤,那么…就握紧我的手。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我最坚固的盔甲。”
格温尼维尔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沉如海的爱意和坚定,听着他这番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心魄的告白,心中所有的忐忑、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安心感和幸福感。
她破涕为笑:“好…我答应你。西弗勒斯,我们一起。不管去哪里,都一起。”
斯内普看着她脸上重新绽放的、比阳光更温暖的笑容,心中最后一丝紧绷的弦也彻底松弛下来。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她身上那股清冷的、带着安抚力量的香气深深镌刻进灵魂深处。鼻尖萦绕着她发丝的淡香,额间传来她肌肤微凉的触感,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地告诉他——这不是梦。他没有失去她。他们还在彼此身边。
地窖里一片静谧,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两人交织在一起的、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安宁的氛围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将之前的激烈冲突和痛苦误解彻底荡涤干净。
过了许久,格温尼维尔微微动了一下。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斯内普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颊,触感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但他并没有躲开,只是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
“还难过吗?”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浓浓的怜惜和歉意。
斯内普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良久,他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回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对不起。”
对不起,误解了你。对不起,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了你。对不起,让你担心,让你流泪。
格温尼维尔听懂了他未竟的话语。她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中,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摇了摇头,指尖温柔地描摹着他凌厉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她轻声说,带着深深的自省,“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用了最糟糕的方式…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她顿了顿,抬起头,让自己的目光与他缓缓睁开的、依旧带着一丝血丝的黑眸对视,郑重地承诺,“西弗勒斯,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和你商量,绝不会再擅自替你做决定,更不会…用谎言推开你。”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
斯内普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仿佛要确认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最终只是用尽全力地再次收紧手臂,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发出一声近乎叹息般的、满足的喟叹。
格温尼维尔感受着他全身心的依赖和逐渐放松下来的身体,心中充满了怜爱。
“别难过了…西弗勒斯…”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是我不好…不该自作主张,不该让你误会…我哄哄你,好不好?”
这个“哄”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与她平日冷静自持形象截然不同的、近乎撒娇的亲昵,像是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斯内普的脊椎。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鼻音的哼唧。
她轻轻挣开他一些,但双手依旧环着他的腰,仰起脸,翡翠绿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柔而狡黠的光芒。她看着他依旧有些泛红的眼眶和微微抿紧的薄唇,像个别扭又委屈的大型犬科动物,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那…我的教授想怎么被哄?”她故意歪着头,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紧抿的唇角,“是想要一杯特制的、能甜到心里的热可可?还是…听我给你讲个笑话?虽然我可能不太擅长这个。”她皱了皱鼻子,做出一个苦恼的表情。
斯内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偏过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耳根却悄悄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绯红。
“或者…”她拖长了语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神秘的诱惑力,“…我的哄人方式比较特别…你想试试吗?”
斯内普终于抬起眼,黑眸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期待。
格温尼维尔微微一笑,轻轻拉起他的手,引着他,慢慢走向地窖里那张宽大、却总是堆满羊皮纸和魔药材料的书桌。她随手用魔杖轻轻一挥,将桌上杂乱的物品扫到一旁,清出一片空间。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双手依旧握着他的手,翡翠绿的眸子深深地望进他有些茫然的眼睛里。
“闭上眼睛。”她轻声命令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斯内普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视觉被剥夺的瞬间,其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壁炉里火苗噼啪的轻响,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魔药清苦气息和她身上独特的、带着雪后冷杉般的淡香,能感觉到她微凉柔软的指尖正轻轻握着他的手…以及,一种莫名的、因为未知而带来的细微紧张。
格温尼维尔看着他紧闭双眼、长睫微颤、下颌线依旧紧绷的模样,心中软成一滩春水。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用她清越而平静的嗓音,低声吟诵起来。
她吟诵是一段极其古老、音节优美而繁复的…如尼文诗篇。那是她从莱斯特兰奇家族最古老的藏书中看到的,关于星辰运转、月光与静谧之夜的描述。这些古老的音节本身并不具备强大的魔法力量,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却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能抚慰灵魂的韵律,如同最轻柔的夜风拂过湖面,荡开圈圈涟漪。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地窖里,每一个音节都像一颗温润的玉石,轻轻敲击在斯内普的心上。
起初,他还能感觉到紧绷的神经和那些负面情绪残留的碎片在挣扎,但渐渐地,那奇异的韵律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开始梳理他混乱的思绪,抚平他内心的褶皱。那些焦躁、不安、自我怀疑…都在这平和悠扬的吟诵中,一点点沉淀、消散。
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紧蹙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他甚至能感觉到,一直萦绕在他太阳穴的、因过度思虑和情绪激动而产生的隐隐刺痛,也在这声音的安抚下慢慢缓解。
格温尼维尔一边吟诵,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看到他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近乎安宁的神情,她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这就是她的“哄人方式”——用古老的知识和宁静的力量,为他构筑一个短暂的、安全的避风港。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地窖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炉火仍在轻轻跳动。
格温尼维尔没有催促他睁眼,只是静静地站着,依旧握着他的手,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冰凉的手背。
过了好一会儿,斯内普才缓缓睁开眼,带着些许迷离的平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再带有之前的尖锐和痛苦。
“一首很古老的如尼文夜曲,”格温尼维尔微笑着解释,“据说能安抚夜骐的焦躁。我想…或许对某只心情不好的蝙蝠也有点效果?”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斯内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力道很大,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还难过吗?”格温尼维尔轻声问。
斯内普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从未如此好过。”他指的是被她如此用心安抚的感觉。
格温尼维尔听懂了其中的含义,脸颊微微泛红,心中甜丝丝的。她凑近他,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