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口中都紧紧衔着削好的木枚,防止因疲惫或紧张而发出声响。
战马的四蹄被厚实的麻布层层包裹,再用皮绳牢牢捆紧,最大限度地消除了马蹄声。
士兵们沉默地检查着腰间的横刀,背后的劲弩,以及背负的盛满猛火油的皮囊和用油布仔细包裹的轰天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火油味。
独眼老兵如同融入了黑暗的岩石,静静地立在队伍最前方,仅存的那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几名粟特向导则显得有些紧张,不断低声用胡语交谈着,整理着他们那些特制,适合山地行走的骆驼和骡马驮运的物资。
孙二狗最后巡视了一遍队伍,目光扫过每一张在黑暗中显得模糊却坚毅的面孔。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地一挥手。
队伍动了。
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营地后方那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
没入崎岖险峻、仿佛巨兽獠牙般的山岭阴影里。
山路比想象中更加难行。
所谓的“路”,很多时候仅仅是采药人在崖壁上凿出的浅浅脚窝,或是野兽踩出的模糊痕迹。
陡峭处,需要手足并用地攀爬光秃溜滑,带着夜露寒气的岩石。
险要处,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寒风从谷底倒灌上来,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皮肤起栗。
时而还需要涉过,从雪山融水汇集而成的溪流,冰冷刺骨的溪水瞬间没至腰际,冻得人牙齿打颤,肌肉僵硬。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内衫,紧贴在皮肤上,黏腻冰冷。
沉重的呼吸被木枚压抑着,变成沉闷的嘶鸣。
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皮靴踩碎枯枝或滑落碎石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山林中飘散,更添几分惊心动魄。
独眼老兵和他手下那些如同山魈般敏捷的“夜不收”,始终游弋在队伍的最前方和侧翼。
他们穿着近乎黑色的夜行衣,动作轻灵得如同没有重量,利用每一块岩石,每一丛灌木的阴影,完美地隐藏着自身。
他们是最敏锐的猎手,提前发现并无声无息地解决掉了三股小规模的吐蕃巡逻哨兵。
有时是短弩在黑暗中发出的轻微“嘣”声,箭矢精准地没入哨兵的咽喉。
有时是如同鬼魅般从背后贴近,用大手死死捂住口鼻,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则精准而迅速地割断气管和血管,确保目标在瞬间失去生命,发不出任何警报。
尸体被迅速拖入岩缝或推下深谷,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名年轻的“翼青卫”士兵,名叫王栓子,第一次参与如此险恶的潜行。
他紧跟着前面老兵的脚步,手心因为紧张而满是冷汗,死死握着腰刀刀柄。
在经过一处仅容一足的崖边小路时,他脚下微微一滑,几块碎石滚落深渊,久久听不到回音。
他吓得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前面那沉默的老兵却头也不回,只反手一把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那铁钳般的力量和沉稳,瞬间让王栓子慌乱的心安定下来。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重新稳住步伐。
凌晨时分,天色最黑暗、人体最疲惫的那一刻,队伍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目的地。
众人伏在长满湿滑灌木和厚厚苔藓的崖边,小心翼翼地拨开障目的枝叶,向下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久经沙场的孙二狗也心头一震。
只见谷内灯火通明,数十座巨大的牛皮营帐如同灰色的蘑菇散布在谷底。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堆积如山的粮草垛,覆盖着防雨的油布,在火把的映照下如同沉睡的巨兽隆起的脊背。
还有大量的辎重车辆,杂乱地停放在空地上,车上满载着箭矢,营帐等物资。
巡逻的吐蕃士兵举着火把,队伍稀稀拉拉,呵欠连天,有的甚至靠着粮垛打盹。
显然,他们认为这身处数万大军重重保护之后方的粮仓稳如泰山,绝不可能有人能从这飞鸟难渡的绝壁之上发起攻击,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孙二狗强压住立刻动手的冲动,仔细观察了片刻谷内的布防和巡逻规律。
他压低声音,对猫腰凑过来的几名队正下达命令,语速快而清晰。
“看到左边山腰上那三座木头哨塔没有,把我们最好的弩手调过去,分散位置,听我号令,同时解决掉,务必一击毙命,其他人,检查绳索和装备,跟着我,下去之后,以火为单位,各自为战,但目标明确,烧,动作要快,下手要狠,烧完就走,记住节帅的命令,不许恋战!”
几名身手最为敏捷,装备了蹶张弩的神射手,在独眼老兵的亲自带领下。
如同灵猿般,借助岩石和灌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最佳的射击位置。
他们屏住呼吸,冰冷的弩箭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对准了远处哨塔上那些抱着长矛、身影因距离而显得有些模糊的哨兵。
孙二狗深吸一口空气,感受着心脏有力的搏动,猛地将手臂向下狠狠一挥!
“嘣!”
“嘣!”
“嘣!”
几声轻微而致命的机括响动几乎同时响起,在寂静的夜空下微不可闻。
远处哨塔上,那三个值夜的吐蕃哨兵几乎同时身体一僵,随即软软地瘫倒下去,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能发出。
“下!”
孙二狗低喝一声,如同猛虎出击前的低吼。
早已准备好的士兵们,立刻将带来的十余盘粗长麻绳牢牢固定在,崖边几人合抱粗的大树或嶙峋的岩石上,另一头抛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山谷。
五百健儿,口衔刀背,手握绳索,脚蹬岩壁,迅速而有序地向谷中滑降。
绳索与岩石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淹没在谷底隐约传来的喧哗中。
落地之后的翼青卫士兵,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和严酷训练的结果。
他们迅速以火为单位集结,三人一组,背靠背,形成一个个小型的战斗团体,如同出柙的猛虎,扑向那些尚未从睡梦中完全惊醒,或者正在换岗,精神最为松懈的吐蕃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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