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的地铁比早高峰更像是一场大型的人类行为艺术展览。秦磊被挤得双脚离地,几乎是飘回了那个记忆中位于老城区的家。
那是一个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小区,外墙皮脱落得像得了牛皮癣,楼道里贴满了疏通下水道和办证的小广告。
站在那扇掉漆的防盗门前,秦磊的手有些发抖。
在“真实”的时间线里,父母早在五年前的大灾变初期就失踪了。那是他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也是他拼命变强、想要逆转时空的源动力。
而现在,门缝里飘出了红烧肉的香味。
那味道太霸道了,带着冰糖炒出的焦糖香和八角桂皮的浓郁,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了秦磊的胃,也抓住了他的泪腺。
“咔哒。”
他还没掏出钥匙,门就开了。
“哎哟,磊子回来了?快快快,洗手吃饭!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老妈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手里拿着锅铲,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老爸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份《晚报》,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抬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几点了?以后少加班,给那个黑心老板卖什么命!”
秦磊站在门口,眼眶瞬间红了。
这一幕,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爸……妈……”
声音哽咽,带着无法压抑的颤抖。他想冲过去抱住他们,告诉他们自己有多想念,告诉他们自己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打了多少场九死一生的仗。
“傻站着干嘛?换鞋啊!”老妈嗔怪地拍了他一下,那触感温热、真实,“这孩子,上了一天班上傻了?”
秦磊深吸一口气,换上拖鞋,走进了这个不足六十平米的小屋。
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红烧肉、地三鲜、拍黄瓜,还有一盆紫菜蛋花汤。
一切都那么完美,完美得让他想哭。
如果这是梦,他宁愿长睡不醒。
秦磊坐下来,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那是妈妈特有的味道,外面任何一家五星级饭店都做不出来。
“好吃吗?”老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好吃,太好吃了。”秦磊大口扒饭,眼泪掉进碗里,“妈做的,最好吃。”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老妈慈爱地给他夹菜,然后放下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说起这个红烧肉啊,妈就想起了你小时候。”
秦磊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那是真大啊,跟鹅毛似的……”老妈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语气也变得轻缓起来,“你非要出去堆雪人,手都冻紫了也不肯回来。我说给你做红烧肉吃,你才肯进屋。结果那天晚上……”
秦磊的背脊瞬间僵硬。
这段话。
这个开头。
这个语气停顿的位置。
在“天宫”号的某个精神幻境副本里,那是观察者第一次尝试入侵他的意识。当时幻境里的母亲,说的就是这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连“跟鹅毛似的”后面那个微小的叹气声,都分秒不差!
秦磊猛地抬起头,试图打断她:“妈,我知道这个故事,你说过很多遍了。咱们聊聊别的,比如……爸最近钓鱼吗?”
正常情况下,被人打断话头,尤其是被儿子打断,老妈肯定会顺着话题转弯,或者骂一句“臭小子嫌我啰嗦”。
但是,并没有。
老妈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眼神依旧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嘴唇继续开合:
“……结果那天晚上,雪人被邻居家的小狗撞坏了,你哭得那个伤心哟,怎么哄都哄不好……”
秦磊感觉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转头看向老爸。
老爸依旧盯着报纸,但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球根本没有转动,一直停留在同一个版面上,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是固定的——每三秒一次。
“爸?”秦磊试探着喊了一声。
“……后来啊,还是你爸连夜去外面给你重新堆了一个,你第二天早上起来看见了,才破涕为笑……”老妈还在继续,语速平稳得像是在朗读课文的播音员,完全无视了秦磊的存在。
秦磊放下碗筷,手心全是冷汗。
这哪里是温馨的家庭聚餐?这分明是按照既定脚本运行的Npc过场动画!
“够了!”秦磊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