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那句“这不劳您费心”带来的短暂勇气,在回到学校、看到沈倦的那一刻,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苏晴那些裹着蜜糖的砒霜,字字句句都在林晚照脑海里循环播放——“普通家庭”、“差距”、“捷径”、“瑕疵”……它们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化作了沈倦那张清俊出众的脸,化作了两人之间那条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鸿沟。
他正低头和前排的同学讨论一道物理竞赛题,侧脸线条流畅利落,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样耀眼,又那样遥远。林晚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难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沈倦若有所觉抬头望过来的瞬间,飞快地垂下眼睫,抱着书本,绕到了教室另一侧的过道,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刻意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沈倦的目光在她略显仓促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前排同学还在等他讲解,他只得暂时压下心头的异样,继续刚才的话题,但语速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下午的数学竞赛辅导课,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黑板上写满了复杂的函数与几何符号,老师讲解的是一道国赛难度的压轴题,思路精妙,却也极为烧脑。若是平时,林晚照必定全神贯注,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今天,那些符号像是漂浮在空中的蝌蚪,难以捕捉。
苏晴的话语如同背景音般在她脑中盘旋,干扰着她的注意力。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斜前方的沈倦。他坐姿端正,目光专注地跟着老师的粉笔移动,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关键步骤,侧颜冷静又迷人。他天生就应该站在这样的舞台上,接受众人的仰望,而不是……
而不是因为她这个“可能成为他履历上瑕疵的存在”而受到任何质疑或拖累。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住她的心脏。
“……所以,这里需要引入一个辅助函数,利用其单调性来证明不等式成立。”老师敲了敲黑板,目光扫过台下,“林晚照,你来说说看,这个辅助函数应该怎么构造?”
林晚照猛地回神,猝然站起。大脑却因为刚才的分神而一片空白。黑板上的公式变得陌生,老师的问题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却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思考。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好奇和些许讶异。毕竟,林晚照近来在数学上的进步有目共睹,很少出现这样完全卡壳的情况。
她能感觉到,斜前方那道熟悉的、带着探究和询问意味的视线也落在了自己身上,灼热得让她几乎想要逃离。
“我……对不起,老师,我还没想好。”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狼狈。
老师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示意她坐下,然后点了另一个同学的名字。那个同学流畅地说出了解题思路,赢得了老师赞许的点头。
林晚照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一种混合着挫败、羞耻和无力感的情绪淹没了她。看,这就是差距。他游刃有余,而她,连集中注意力都做不到。苏晴的话,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某种残酷的印证。
下课铃响,林晚照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东西,想第一个冲出教室。她现在不想面对沈倦,不想从他眼中看到任何类似疑惑或者……怜悯的情绪。
“林晚照。”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定住了她的脚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怎么了?有事吗?”
沈倦走到她面前,深邃的眼眸仔细地审视着她的脸,似乎想从她强装的镇定下找出蛛丝马迹。“你刚才上课走神了。”他的语气是平铺直叙的陈述,带着他一贯的直接。
这种直接此刻却像一根刺,扎破了林晚照脆弱的外壳。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防御性的尖锐:“嗯,有点累,没听进去。怎么了,沈大学神是来检查我有没有认真听讲吗?”
沈倦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他明显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不对劲,那种刻意拉开的距离感和莫名的火药味。“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是遇到什么……”
“没什么事。”林晚照快速打断他,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语气生硬,“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状态不好。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就走,留下沈倦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染上了明显的困惑与……一丝被无端排斥的郁躁。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最终又缓缓松开。那种无法掌控、无法理解的感觉,让他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低气压持续蔓延。林晚照像是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坚硬的壳,将所有试图靠近的关心都拒之门外。她不再主动找沈倦问题,不再和他一起讨论竞赛思路,甚至在他看过来时,会下意识地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