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虚影缓缓收敛了那通天彻地的法相，光芒内蕴，虽然依旧巨大威严，但压迫感稍减。
一个带着些许诧异，但明显和缓了许多的空灵女声响起：
“哦？吾名顾戴己。你是……哪一支的小辈？”
成了！
季青霄藏在袖中的手激动得微微发抖。
他分出的意识操控着七尾狐马甲，按照预设的剧本，用一种混杂着孺慕、亲近与欢快的语气回应道：
“回禀老祖，小妖顾清欢。论起血脉传承，细细算来……当是老祖您的直系后裔呢！”
他故意将“直系”二字咬得稍重，透着小心翼翼的亲近与自豪。
这话一出，下方“鹌鹑”一样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沈若言等人，虽然依旧垂着眼，但彼此交换的眼神中，震惊与诧异一闪而逝！
只听那九尾狐——顾戴己，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似环佩叮咚，却又带着洞悉世事的悠远：“原来如此……好孩子。如今族中，可还有你的其他长辈？”
“顾清欢”闻言，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落寞与哀伤，身后的七条狐尾也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些许，声音低了下去：“老祖明鉴……自上古末劫，灵气日渐稀薄，神佛相继隐退，天地剧变。族中许多长辈或因寿元耗尽，或因劫难，相继……陨落了。”
“这些年，天地环境愈发恶劣，新开灵智的族裔越来越少，资质也大不如前。小妖……小妖这点微末道行，如今在族中竟已算是最高战力了，实在愧对先祖。”
语气凄楚，令人闻之动容。
果然，顾戴己虚影的眼神中，怜爱之色更浓，那空灵的声音也越发温和：“天地不仁……苦了你们这些孩子了。”
“顾清欢”立刻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混合着孺慕、委屈，又因为见到靠山而重新焕发希望的、“傻乎乎”的笑容：“清欢不苦！今日能等到老祖归来，实乃天佑我狐族！老祖归来，合该我狐族气运重兴！以后……以后清欢也有老祖您撑腰了！”
那笑容，将一个长期孤立无援、突然找到大靠山的小辈心态，演绎得活灵活现。
顾戴己虚影微微颔首，语气转为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嗯。且待吾先处理了这些……扰人清静、意图不明的小东西，便随你回族地看看。”
说着，那庞大的狐首微转，目光如同实质的月光，投向了下方沈若言一行人所在的位置。
被那目光笼罩的瞬间，沈若言等人只觉得浑身一僵，仿佛连思维都要冻结！
那是远超生命层次的碾压式注视！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默契，沈若言和她身边的精锐组员，脚步微错，身形悄然一闪——齐刷刷地将站在稍前位置的季青霄，护至了身前！
正暗自得意于自己“顾清欢”马甲表演成功、想着如何利用这“祖孙关系”进一步圆谎并争取利益的季青霄，突然发现自己被孤立在了最前方，独自承受着那恐怖存在的目光洗礼：“……”
这帮混蛋！
他心中大骂，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硬着头皮，朝着天空中的顾戴己虚影，努力维持着“龙云宗弟子”的镇定风范，拱手行礼，声音清朗：
“龙云宗弟子季青霄，见过顾前辈。今日之事，实属意外。狐族与我龙云宗，历来交好，守望相助。此次冒昧惊扰了前辈安眠，我等深感不安与抱歉。但我等此来，绝非心怀恶意，还请前辈明鉴。”
天空中的“顾清欢”马甲也立刻心领神会，顺着话头，大着胆子对顾戴己虚影帮腔道：“是啊，老祖！这些年天地剧变，狐族生存艰难，许多传承都已断绝遗失。多亏了龙云宗的各位真君、道长们多方照拂、提携，我族许多晚辈也曾有幸拜入龙云宗门下修行，受益匪浅。今日之事，想必……一切都是误会！”
顾戴己虚影的目光在季青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一脸恳切的“顾清欢”，空灵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哦？如此说来，这些年，倒多是你们龙云宗，在照拂我狐族后辈？”
季青霄心中一定，觉得有戏，连忙谦逊道：“不敢当‘照拂’二字。灵气衰微，修行维艰，各族各派不过是守望相助，共渡时艰罢了。我龙云宗也只是略尽绵力，实在不敢居功。”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承认了帮助，又显得低调不贪功。
然而，顾戴己虚影下一句话，却让季青霄脸上的谦逊笑容瞬间凝固。
“守望相助？不敢居功？” 顾戴己的声音依旧空灵，但那股淡淡的寒意却让周遭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我看，是不该居功才是。”
“？？？” 季青霄茫然地“啊？”了一声，没明白这话锋怎么突然转了。
顾戴己虚影的狐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照顾得我狐族后辈……连自家老祖的姓氏来历，都弄不清楚了么？”
季青霄彻底懵了。
姓氏来历？有什么问题？
他下意识地转头，想向身后的沈若言或林青袍寻求一点提示或支援。
这一转头，他才骇然发现——身后早已空空如也！
沈若言一行人，连同那个一直看戏的林青袍，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几十米开外，正各自摆出“与我无关”、“纯属路过”的姿态，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只有林青袍，似乎“好心”，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季青霄听见的声音，“低声”解释道：
“季道友，前辈方才说了，她名‘顾戴己’。但‘顾’为国名，‘戴’为其名，‘己’方为其姓。前辈姓己，名戴，不姓顾啊。”
季青霄：“！！！”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姓己名戴？不是姓顾？！
我特么……古籍读得少，还有这种操作？！
他操控的“顾清欢”马甲也僵在了空中，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
“蠢物。连这都不知，也敢冒充我族，妄称直系，攀扯交情？” 顾戴己虚影的声音陡然转冷，再无丝毫温度，只剩下纯粹的漠然与一丝被冒犯的厌烦。
话音未落，甚至没给季青霄任何辩解或求饶的机会，只见那巨大的狐影只是轻轻抬爪，对着季青霄所在的位置，隔空，极其随意地，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华丽的光芒。
季青霄只感觉一股无可抗拒、无法理解的力量凭空降临，笼罩全身。
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眼前骤然一黑，意识瞬间消散。
他这具精心构造、消耗了大量资源才得以在此界行动的“季青霄”马甲身躯，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迹，从脚到头，寸寸化作最细微的光点，无声无息地彻底湮灭，灰飞烟灭。
干净，利落，充满了绝对力量差距下的漠然与残酷。
天空中，“顾清欢”马甲发出一声尖锐的、充满恐惧的悲鸣，它顾不上为“季青霄”哀悼，强烈的求生欲让它对着顾戴己虚影的方向，匍匐下去，发出嘤嘤的、充满恐慌与哀求的哭泣：
“老祖息怒！老祖息怒啊！是清欢愚钝！是清欢愚不可及！被人蒙骗利用，竟未察觉其包藏祸心，不仅未能维护族裔声名，反而……反而丢了狐族的脸面！清欢有罪！清欢罪该万死！求老祖念在清欢年少无知，被人蛊惑的份上，饶清欢一命吧！”
它哭得情真意切，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骗子”，极力表现自己的“无辜”与“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