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村子重新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咚咚声,在这片废墟上回荡。
葛杰咬紧牙关,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混杂着血污,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伸出颤抖的左手,抓住冰冷的刺刀柄,猛地向外一拔。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紧咬的牙关中逸出。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刀离体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液体更加汹涌地从伤口涌出。
他撕开破烂的衣襟下摆,胡乱地、死死地按在伤口上,试图堵住那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
布料很快被浸透,黏腻一片。
他靠着墙壁,艰难地支撑起身体,目光掠过灶房内外的惨状。
三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着,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和内脏破裂后特有的浓重腥臭。
视线扫过豁口处那具无头的尸首,又落到门外那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残骸上......不对。
葛杰的心猛地一抽。
那个破锣嗓子。
他明明补了两枪。
可瓦砾堆后面......
他挣扎着,拖着剧痛的身体,一步一挪地走到豁口处。月光冷冷地照在瓦砾堆旁。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拖曳着,指向旁边一堵半塌的土墙后面。
中计了!那破锣嗓子没死透!刚才只是诈死!
他受伤了,但绝对还有行动能力。
葛杰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肋下的剧痛似乎都被这股强烈的危机感压了下去。
他立刻矮下身,紧贴着豁口处的断壁残垣,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风声呜咽,远处似乎有夜枭在叫。但在这些声音之下,他捕捉到了——在土墙后面,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喘息声,还有布料摩擦土石的窸窣声。
那家伙在移动!在绕!他想从侧面或者后面摸过来。
葛杰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弹匣位置。空的!刚才最后的子弹已经打爆了那个粗壮士兵的头颅!驳壳枪沉重的枪身此刻在他手中,只是一块冰冷的废铁!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完了?不!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他猛地低头,左手不顾肋下的剧痛,急切地探入怀里。
手指触到了一个被厚厚油布包裹、用麻绳紧紧捆扎的沉重硬物——那个沉甸甸的、他精心准备、原本打算用在最坏情况下的东西!一个用黑火药和碎铁片、陶罐自制的土炸雷。
葛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血腥味灌入肺腑,肋下的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迅速解下一直缠在腰间的布带子,飞快地将那沉重的油布包绑在驳壳枪的枪身上,打了个死结。
他的动作因为剧痛而有些变形,手指也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冷静得可怕。
他侧身隐在豁口的阴影里,再次凝神倾听。
土墙后的动静更清晰了,那压抑的喘息和小心翼翼的挪动声,正朝着灶房后墙那个更大的窟窿方向而去。
那破锣嗓子果然想绕后偷袭。
葛杰眼中厉芒一闪。
他毫不犹豫地拔掉油布包外露出的、用油纸卷着的引信捻子。
随即,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绑着沉重炸雷的驳壳枪,朝着灶房后墙那个窟窿的方向,狠狠投掷出去。
沉重的枪身带着油布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向破洞。
“咣当!”一声,枪砸在破洞边缘的土坯上,并未直接飞出去,而是弹跳了一下,正好落在洞口内侧的地面上。
“什么东......”墙外传来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正是那破锣嗓子。
他似乎看到了落在洞内的物体,声音里充满了错愕和瞬间升起的巨大恐慌。
就是现在。
葛杰的身体在掷出炸雷的瞬间,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朝着灶房另一个方向的低矮窗口猛扑过去。
他用肩膀狠狠撞向早已腐朽的窗棂!
“轰隆——!!!”
在他撞破窗框、身体翻滚着摔到外面冰冷泥地上的同一刹那,身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天崩地裂般响起。
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猛烈十倍。
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那面后墙,将整个灶房的后半部分彻底撕碎。
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在葛杰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好几米远,重重地拍在院子的泥地上。
无数燃烧的碎木、土块、石块如同暴雨般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灼热的气浪卷着浓烟和呛人的尘土,瞬间淹没了整个小院。葛杰被震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只剩下尖锐到极致的蜂鸣,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
他死死地抱着头,蜷缩着身体,任由那些碎块砸落在身上。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余音才渐渐从耳边消退,只剩下嗡嗡的回响。
灼热刺鼻的硝烟和尘土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葛杰剧烈地咳嗽着,咳得撕心裂肺,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晕眩。
他挣扎着抬起头,甩掉头上的泥土和碎屑。
灶房的后半部分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边缘还在燃烧冒烟的豁口。
破碎的砖石、燃烧的木梁散落得到处都是。
洞口附近的地面被炸出一个焦黑的浅坑。
在那坑的边缘,散落着几块难以分辨原貌的、焦黑冒烟的碎肉块和破布片,混合着泥土和瓦砾。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一种皮肉烧灼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