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月继续往前走,脚印在泥地上断了。她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风从后面吹过来,衣服的角扫过小腿,有点凉。那棵树斜在荒坡边上,枝干弯弯曲曲,像是被人折过,但还活着。她盯着树根处翻起的泥土——不是自然掉的,是有人踩过又埋上的。
叶凌轩把剑收进鞘里,发出一声轻响。他没看云绮月,眼睛一直盯着那棵树。他站的位置比她靠后一点,但已经看清了周围的情况:三丈外有线索,五步内可能有危险。他的手搭在剑柄上,手指发白,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想起了三年前的事。那时在北境雪原,也有一棵歪脖松,倒下的时候,七个人同时死了。
柳萱儿走上来问:“她是谁?”
“不知道。”云绮月说,“但她用的是北境的流风步。”
她说这话时,舌尖轻轻碰了下上颚,好像想闻到脚印里的味道。流风步讲究走路不留痕迹,高手能在冰上走很远都不留脚印。可这个人每一步都踩进土里,像是故意走得重。
叶凌轩点头:“走得太稳了,普通人做不到。也不像高手掩饰踪迹,更像是……装成不会武功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三人回到旧磨坊。门一关,木栓落下,屋里一下子暗了。窗外最后一缕阳光也没了,只有灶台边一盏油灯亮着,墙上影子乱晃。云绮月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纸很旧,边角都破了,封皮上写着“西岭物资出入簿”,字写得很工整,但没有生气,像是抄的。
叶凌轩用剑尖在册子边缘划了一下。纸上出现一层淡青色,是油留下的痕迹。这种光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假印油。”他说,声音很低,“真文书用的印油会吸真气,这种不会。它是死的。”
柳萱儿凑近看:“他们用假印盖单子?”
“不止。”叶凌轩翻到第三页,手指停在一个签名旁边。墨迹看起来完整,其实有两层——还在。我比对过了,和谢临渊三年前签字的力道一样,连转笔的角度都一样。”
他顿了顿,眼神变冷:“他在模仿自己。”
云绮月伸手按住册子,掌心感觉纸有点粗糙。她闭上眼,想起昨晚去档案棚看到的那一排铁柜——第七格空了,锁孔有新划痕,登记簿上却没有记录。
她睁开眼,语气冷静:“现在不能动他。”
“为什么?”柳萱儿问,声音有点急,“证据都有了,直接上报不行吗?我们有东西,有人推测,还有你带回来的情报!”
“上报给谁?”云绮月看着她,“谢临渊是内务堂主,管各派来往。如果我们走明路,消息一传出去,他就能毁掉所有记录,还能反咬我们伪造证据。你以为那些铁柜为什么能轻易打开?因为他每天亲自检查,钥匙从不离身。”
屋里安静下来。灯闪了一下,三人的脸忽明忽暗。
叶凌轩把册子卷好,塞进腰间的暗袋。那袋子缝在衣服里面,外人看不见。他站起来时,肩膀轻轻响了一声,那是他在确认武器有没有放好。
“那就只能偷偷查。”
“对。”云绮月走到墙边,拿起一根炭条。她的手很稳,在木板上画出西岭的地图。山、水、哨岗都标清楚了,巡逻路线也用点画出来。
箭场地窖在东边,她画了个圈。圈外画了三条线,表示可能进出的路。
“柳萱儿,你再去南岭茶寮一趟。”她说,“别问太多,只听有没有人提‘黑布袋’或者‘半夜搬东西’。你要装作是个想赚钱的散修,语气越自然越好。”
柳萱儿点头:“明白。我可以拿些草药换茶喝,顺便打听最近有没有人招短工。”
“叶凌轩,你去查墨色变化图谱。”云绮月转向他,“我要知道他们做了几份假单子,什么时候送出去的。记住,别碰原件,拍下编号就行。如果有人问,就说你在核对损耗。”
叶凌轩答应一声就走了。身影一闪,不见了。
柳萱儿也走了。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云绮月,想说什么,最后没说。
云绮月留在原地,看着木板上的图很久。雾气从窗缝进来,沾湿了炭笔画的线,边缘有点模糊。她突然抬手,把整个西侧全擦掉,只留下地窖和通往后山的小路。
然后她把炭条折断,扔进角落的陶盆。火苗跳了一下,又灭了,只剩一点黑渣。
她出门时,天已经亮了。晨雾快散了,远处营地传来操练声,铜锣敲了三下,弟子们列队,刀剑碰撞的声音整齐有力。她沿着小路往档案棚走,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安神散、止血灰、驱虫香——都是常用药,万一被问也能应付。
走到一半,她拐进一条窄巷,贴着墙蹲下。石壁湿滑,长着苔藓,她不动,呼吸放得很慢。这是她在北境学的第一课:**真正的躲藏,就是让自己变成环境的一部分。**
巷口有人走过。两个穿灰袍的人,胸前挂着北境巡卫的铜牌。他们走得很慢,但每几步就回头看看,目光扫过墙角、屋檐、排水沟,像是在找什么。
云绮月屏住呼吸。她认得这种走法——不是普通巡逻,是搜查后的清理。
等人走远,她才起身。她绕另一条路,从后山靠近档案棚。那里有一排晾药架,竹竿交错,挂着紫苏、苍术、龙葵,气味混杂,正好遮人。她钻进去,躲在阴影里,袖子里的匕首慢慢滑到掌心。
守卫换了岗。本来两炷香换一次,今天只过了一炷香就换了新人。新来的四个人站位不对,两人守门,两人守后窗,像是防人从后面进来。更奇怪的是,其中一人刀没系紧,刀鞘歪着——随时准备拔刀的样子。
她记下时间,悄悄离开。
回到旧磨坊,柳萱儿已经在了。她坐在门槛上啃干饼,看见云绮月就招手,眼里带着兴奋。
“问到了。”她说,“茶寮有个老厨子说,昨夜三更有人抬麻袋进箭场地窖,袋子很沉,走一步地都在抖。他还听见抬袋子的人喊‘当心油桶别漏’。”
“油桶?”云绮月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