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的尽头,并非通往核心的宏伟殿堂或开阔腔体,而是——一面“墙”。
一面由最纯粹、最原始、最暴戾能量构成的“墙”。它并非静止,而是在永恒的扭曲、翻滚、沸腾中维持着可怕的平衡,形态于液态流动与气态弥散间疯狂切换,拒绝被任何物理规则定义。能量色彩混沌不堪,以幽暗深蓝为基底,搅动着不祥的暗紫漩涡,其间更夹杂着如腐败有机物般的污浊白色斑块,如宇宙脓疮的表面。这能量壁垒的表面,不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短暂的、亮度足以撕裂视网膜的亮白闪电,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令灵魂本能蜷缩、牙齿发酸的恐怖威压,仿佛直面一个正在形成中的微观宇宙,或一个濒临崩溃的黑洞视界。
这就是最后的屏障,横亘于此,冰冷地隔绝所有窥探与希望,也彻底封死所有退路。门的另一边,就是那不断搏动的邪恶能量核心,就是母亲林星月被束缚、被同化的囚笼,就是圣殿之蛇那冰冷意志的绝对源头,也是一切疑问、痛苦、牺牲与挣扎的——最终终点。
站立在这面无法用尺度衡量的能量巨墙前,林蔷薇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如在泰山压顶之势下试图昂首的蝼蚁,每一细胞都在哀嚎着逃离。
母亲的哀鸣在此被无限放大、压缩,变得无比尖锐、凄厉,仿佛只隔一层薄如蝉翼的能量膜,直接在她耳道最深处泣血哭嚎,字字锥心。无数胚胎那绝望的啼哭不再仅是背景音,它们汇聚、叠加,形成一道震耳欲聋、无休无止的悲怆声浪,如海啸般持续冲击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理智防线。而那庞大、古老、冰冷的意志,则如具有了黏稠实质,从翻腾的能量门扉中丝丝缕缕渗透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如解剖刀般精准的审视,赤裸裸的、对特殊“养料”的贪婪,以及……一丝因她的靠近而被明显惊扰、变得更清晰强烈的排斥与根深蒂固的敌意。
她艰难地,回望身后。
原本数十具浩浩荡荡的铂金骸骨军团,如今只剩寥寥十二具,如被消耗殆尽的残兵败将,依旧沉默簇拥在她身后,组成最后一支形单影只的“送葬队伍”。它们原本光洁的骨骼上布满战斗留下的深刻裂痕、腐蚀印记与各种残缺,铂金色表面黯淡无光。眼眶中那幽蓝魂火,在终局之门散发的磅礴能量压迫下,摇曳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归于永恒沉寂。它们是无数失败者、被遗忘者、被牺牲者的最终残骸,是她在这绝境深渊中挣扎求存、不屈前行的血泪证明,也是她此刻所能依仗的、最后且微弱的力量象征。
体内,那生命的“刑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加速。左臂的锈蚀与结晶化已越过肩胛骨,如邪恶藤蔓,向心脏所在的胸膛区域无情攀爬、侵蚀,带来一阵阵兼具撕裂般剧痛与冰冷麻木的恐怖感觉。皮肤下的能量脉络,如被烧至赤红的细密铁丝网,持续不断地灼烧、刺激着她的每一神经末梢。左胸深处,那颗属于顾夜寒的机械心脏,在这极致能量环境的压迫下,搏动得异常艰难、沉重而缓慢,每一次收缩与舒张,都带来金属摩擦般的滞涩感,仿佛在重复着他最后将锈莲塞入她手中时,那微弱、却燃烧所有生命余烬的顽强力量传递。
疲惫感,如最深、最黑暗的冰冷海沟,散发着强大引力,欲将她拖入那再无痛苦的、永恒的沉睡。
恐惧感,如亿万根打磨尖锐的冰锥,从四面八方刺来,轻易穿透她好不容易凝聚的所有勇气,留下千疮百孔。
对母亲安危的刻骨焦灼,对顾夜寒惨烈牺牲的深沉痛楚,对圣殿残酷非人行径的滔天愤怒,对自身这被诅咒、被利用、前途未卜命运的深深无奈……种种激烈到极致的情感,如被困熔炉中的恶龙,在她已然不堪重负的心中疯狂冲撞、咆哮、沸腾,几乎要将她从内而外彻底撕裂。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混乱、痛苦与内外交困的巨大压力之下,某种东西,如在炼狱熔炉中被反复千锤百炼、剔除一切杂质的特殊合金,正在她的灵魂深处,缓缓地、却不可逆转地沉淀、凝聚、结晶。
她想起了顾夜寒染血的阻拦,与他最后那近乎托付一切的、决绝的眼神;想起了红绸那永远冷静的面具之下,可能隐藏的、不为人知的算计与“摇篮”成员们为此付出的沉重牺牲;想起了母亲往日温柔宁静的笑容,与此刻隔着一道能量壁垒传来的、痛彻心扉的哀嚎;更想起了那无数胚胎,在圣殿所谓“进化”之路下,无声诞生又无声消逝的、汇聚成海的悲泣……
她,不能再犹豫了。
她,早已无路可退。
所有的混乱情绪,所有的痛苦挣扎,所有的恐惧与彷徨,最终在她眼底,如沸腾的金属溶液被骤然投入冰水,迅速地沉淀、冷却、凝固,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剔除了所有人类软弱的、冰冷的坚毅。那是一种摒弃所有侥幸、所有恐惧、甚至所有不切实际希望之后,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最坚定的“必须去做”的终极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