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崩塌的缺口,如同在洪堤上撕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唐军的兵锋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灌入安市城内部。然而,梁万春经营多年的这座雄城,其防御并非仅有一道外墙。
缺口之后,是要再一次面对更加复杂、更加残酷的巷战战场。
守军虽然因城墙的诡异崩塌而士气受挫,陷入了短暂的恐慌,但在梁万春及其麾下将领的疯狂弹压和指挥下,残存的部队迅速退守至城内预先构筑的第二道、第三道防线。这些防线依托城内坚固的官署、仓库、寺庙以及密集的街巷,设置了层层街垒,布置了交叉火力点。他们深知,一旦让唐军在城内站稳脚跟,形成席卷之势,则大势去矣。因此,每一座房屋,每一条街道,再一次成为了他们拼死抵抗的堡垒。
唐军的进攻,在突入城内后,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宽阔的街道被沙袋、车辆和拆毁的屋梁堵塞,两侧建筑的窗口和屋顶,不断射来冷箭,投下石块和点燃的物事。试图冲击街垒的部队,往往在狭窄的通道内遭遇守军长枪如林的反击,伤亡惨重。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血腥、最消耗人命的阶段。
不再是整齐的阵型对抗,而是依旧分散的、小规模的、在每一个角落爆发的生死搏杀。唐军士兵不得不逐屋清剿,用身体撞开房门,用战斧劈开窗棂,与隐藏在黑暗中的守军进行贴身的肉搏。惨叫声、兵刃撞击声、房屋倒塌声此起彼伏,鲜血很快染红了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在低洼处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溪。
郎将陈骁带领跳荡营残部,负责清理一条通往城内中心区域的主干道。他们刚刚清除了一处街垒,击溃了据守的数十名守军,还未来得及喘息,从侧翼一条狭窄的小巷中,突然冲出一队头缠白布、身披重甲、眼神狂热的的高句丽“决死队”!这些人显然是梁万春精心挑选的死士,作战悍不畏死,挥舞着战刀和铁骨朵,直接撞入了唐军队列之中!
“结阵!快结阵!”陈骁大吼,但巷战之中,阵型难以迅速展开。
瞬间,双方便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陈骁挥刀架住一把劈来的战刀,顺势一脚将对方踹开,侧翼却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呼!他扭头一看,只见一名跟随他多年的老队正,被一名高句丽死士用铁骨朵砸碎了头颅,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老张!”陈骁目眦欲裂,怒火瞬间淹没了理智,他狂吼一声,不顾腿伤,挥刀猛扑向那名杀死队正的死士,那死士也毫不畏惧,嚎叫着迎上。两把刀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陈骁凭借一股狠劲,硬生生将对方压得后退一步,正要结果对方,另一名死士从侧面一枪刺来,直取他的肋部。
眼看就要被刺中,一支弩箭“嗖”地射来,精准地贯穿了那名偷袭死士的咽喉。死士动作一僵,长矛无力垂下。陈骁趁机一刀解决了面前的敌人,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吴战正放下手中一架刚从地上捡起的守军弩机,对他微微颔首,随即又提起他那柄工兵铲,冲向另一处战团。
吴战并未留在后方。
城墙崩塌,他的“地听营”任务已然完成,但他自动请缨,加入了前沿的清剿队伍。他没有像其他将领那样指挥大队人马,而是带着几名自愿跟随他的、身手敏捷的老工兵,如同战场上的幽灵,穿梭于激烈的巷战之中。
他们不参与正面的硬碰硬,而是专门负责清除暗堡、破解陷阱、救援被围的小股部队,或者利用工兵铲和各种工具,在看似无法通行的墙壁上开辟捷径。他的存在,就像一股滑腻的油,总是能在唐军进攻受挫的关节处,起到意想不到的润滑和突破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