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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对不起,对不起(2)(1 / 2)

世界的声音似乎在飞速远去,枪炮的轰鸣、战友的呼喊、风雪呼啸……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唯有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般的咚咚声,异常清晰,震耳欲聋。

他下意识地低头。深色的军大衣左肋位置,正迅速洇开一团不断扩大、粘稠的暗色温热的液体,此时已经浸透了里层的衣物,顺着身体流淌,与刺骨的严寒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对比。

他试图抬起左手去捂住伤口,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甚至感觉眼皮格外的沉重,雪粒子打在脸上,混着冷汗渗进衣领,而他此刻只想蜷在这冰天雪地里睡一觉。

他记不清上次睡够六个时辰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一周前,或许更久,现在的他只觉得眼皮黏得睁不开,肋下的伤随着呼吸一抽一抽地疼,困意和痛感裹着寒风,把他的意识搅得一片混沌。

“医护兵!克劳泽中弹了!”鲍曼军士长的呼喊仿佛从很远的水底传来。

克劳泽沿着粗糙冰冷的石墙,缓缓滑坐下去,身体接触地面时,剧痛才如同海啸般全面爆发,席卷了他每一根神经。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有锯齿在来回切割,视线开始模糊、摇晃,眼前的碎石、积雪、战友晃动的身影,都扭曲成晃动的色块。

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破损的墙头和弥漫的风雪,望向南方——那并非家乡的方向,战线的扭曲和自身的迷失感让他甚至无法准确辨别方位,但意识深处,他知道那是符腾堡,是埃斯林根,是内卡河畔那座有着红色砂岩钟塔的老教堂。

此刻,符腾堡应该也笼罩在冬日的晨雾中了吧?礼拜日的钟声,是否依然如记忆中那般浑厚、悠扬,能传遍整个小镇?他参军前,每个礼拜天上午都会和父亲一起去教堂。

父亲总说,钟声能洗净一周的疲惫,带来安宁。他曾经答应过父亲也答应过隆美尔长官,等这场“为了帝国和皇帝”的仗打完,他就回去,再也不离开。

他要接手家里那个小小的钟表修理铺,用自己这双如今只会扣扳机和握工兵铲的手,去摆弄那些精巧脆弱的齿轮和发条。他再也不想听到战场上这种撕裂耳膜、象征死亡的枪炮声了……

“对不起……上校……”克劳泽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他想起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隆美尔上校巡视阵地时拍着他的肩膀,对他和周围的士兵说:“坚持下去,小伙子们,等我们打赢了,回家去听埃斯林根的钟声,那比这里的炮声好听一万倍,那里的酸菜和猪肉比这里的罐头好吃一万倍。”

当时上校的眼神疲惫却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可现在,他恐怕要失约了。

“对不起……皇帝陛下……”更深的愧疚涌上,几乎让他窒息,那个在新闻片和宣传画报上威严无比、被描绘成带领德意志走向复兴的铁血凯撒,威廉二世皇帝,他未曾亲眼见过,却曾和无数同龄人一样,为之热血沸腾,满怀骄傲地穿上军装,如今,这份骄傲,似乎要以生命来偿付了。

最终,所有宏大叙事褪去,留下最私密、最尖锐的愧憾,像一根冰锥刺入心脏。“对不起……父亲……我……我回不去了……我对不起您……我也对不起母亲……妈咪,我想你了……”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滚过冰冷肮脏的脸颊,瞬间凝结成两道冰痕,钟表铺里那些擦拭得锃亮的黄铜齿轮,父亲那双因常年精细工作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

工作台上那盏旧台灯永远散发的温暖橘光,母亲每天下午准时端来的、加了蜂蜜的热牛奶……所有的画面,所有的许诺、所有的日常与温暖、所有的骄傲和热血,都在这一刻碎裂、模糊、褪色,沉入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最后的感知,是身体越来越冷,冷得失去了界限,仿佛自己正与身下这片西伯利亚的永冻土地融为一体,化为它冰冷沉默的一部分。

…………

拂晓时分,天色在风雪中艰难地透出惨淡的灰白,苏军的这一轮攻势,在德军顽强的、充满技巧的防御下,再次以惨重伤亡告终,被迫后撤重整。

交叉口周围数百米的雪地上,散布着双方士兵姿态各异的遗体,许多还保持着战斗或挣扎的最后一刻,很快便被新落下的细雪温柔而残酷地覆盖、掩埋。

隆美尔在参谋长维尔纳和四名卫兵的陪同下,沉默地巡视着前沿阵地。他走过被炮弹掀翻的机枪工事,走过仍有余温的坦克残骸,走过一处处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雪地。

在东南侧那段残缺的围墙下,他看到了被简单覆盖在一张缴获的俄军防水雨布下的几具德军遗体。军士长鲍曼红着眼眶,嘶哑地汇报着损失。

隆美尔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具遗体上。雨布没有完全盖住年轻士兵的脸,那张沾满污渍和冰霜的脸上,表情意外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唯有眉梢发际凝结的冰晶和胸前军大衣上那片已冻结成深褐色的巨大血渍,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一切,旁边,一支沾血的毛瑟Gew98步枪被整齐地放在雪地上。

“他叫汉斯·克劳泽,二等兵,埃斯林根人。”鲍曼的声音低沉,“最后时刻,他打掉了俄国人的榴弹发射器……救了至少半个班。”

隆美尔在原地站定了片刻。寒风掠过他灰白相间的鬓角,卷起大衣的下摆。这位以铁血、冷酷和战术诡诈着称的将领,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浅褐色的、惯常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沉重。他缓缓抬起右手,摘下了头上的M18型钢盔,将其托在臂弯,然后微微低下了头。

沉默持续了大约十秒钟。只有风声呜咽。

然后,他将钢盔重新戴好,动作一丝不苟,他没有对鲍曼或周围的士兵说什么鼓舞或哀悼的话,只是伸出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鲍曼军士长僵硬的肩膀,力度很轻,却仿佛传递了千言万语。

随即,他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坚定的步伐,走向下一个需要视察的阵地。他的背影在熹微的晨光与弥漫的雪雾中,显得异常挺拔,也异常孤独。

他知道,像汉斯·克劳泽这样的牺牲,在这片广袤而残酷的东线雪原上,每时每刻都在不同的角落发生。

他们是帝国东进巨轮下不可避免被碾碎的尘埃,是被宏大历史叙事轻易抹去的数字,但同时也是支撑这架庞大战争机器能够继续向前滚动、不可或缺的、最沉默也最沉重的基石。

作为指挥官,他可以哀悼,但不能沉湎;可以铭记,但必须前行。

因为更多的“克劳泽”还在战壕里等待着命令,而胜利,是用无数这样的基石堆砌而成的、冰冷而崇高的祭坛。

而在防线对面,苏军士兵中间,一种混杂着愤怒、挫败感与隐隐畏惧的情绪正在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