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开始疯狂地生根、发芽,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占据了他整个灵魂!
“想!”
一个字,脱口而出!
朱元璋的双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那是一种混杂着强大占有欲、不服输的倔强,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的复杂光芒!
“咱当然想!”
他站起身,在暖阁里来回踱步。
他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终于闻到了肉味儿。
走了一会儿,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了旁边的朱标。
“标儿。”
朱标点头回应:“父皇。”
“你来说说。”朱元璋背着手,“你跟在李先生身边最久,学的也最多。依你之见,李先生他……为何会对那个‘张麻子’,如此推崇备至?”
这问题一出,旁边的马皇后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朱标感觉压力山大。
但他毕竟是在李去疾身边耳濡目染了三年,面对压力迅速调整情绪开始思考,
他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小心翼翼地开口。
“回父皇,儿臣以为,关键或许在于两件事。”
“可能是因为故事里,张麻子提出的‘人人平等’口号和‘分田地’的政策”
“儿臣跟大哥三年,知道大哥的脾气。大哥看人,不看身份,不看阶级,只看这人做了什么,想做什么。”
“张麻子说的‘人人平等’,或许在父皇听来,是愚蠢。但在大哥看来,这可能只是张麻子心中最朴素的愿望。而‘分田地’这件事,恰恰印证了这个愿望。他是真的想让那些穷人,活得像个人。”
听到朱标的分析,朱元璋微微皱眉,明显有些失望。
朱元璋摇了摇头。
“标儿,你还是太年轻了。”
“我回来的路上就说过,这是一个通往绝路的口号。”
他又踱了两步,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过来人的沧桑和洞彻。
“在两百年前,北宋末年,有个叫钟相的,在洞庭湖起事,他喊的口号,比你说的那个‘人人平等’,还要动听。”
“他喊的是‘等贵贱,均贫富’!”
朱元璋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听听,等贵贱,就是要让当官的和种地的没有区别。均贫富,就是要让有钱人和穷光蛋的家产一样多。这口号,是不是比张麻子的‘人人平等’,来得更实在,更诱人?”
朱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可结果呢?”朱元璋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他那套东西,搞了不到俩月,就崩了!自称‘楚王’,出行要仪仗,吃饭要人伺候?他跟那些他要打倒的‘贵人’,又有什么区别?”
“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这‘平等’二字,说说可以,谁要是真信了,谁就是天下第一号的大傻子!”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朱标的头上。
他学到的那些“先进理念”,在父皇血淋淋的现实经验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至于你说的‘分田地’……”朱元璋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洞察所取代。
“这一招,确实是高明的‘屠龙术’,是收拢人心,聚拢力量的绝佳手段。咱当年起事,要是知道了,也肯定采用类似的法子。”
“但是,标儿,你要记住。这终究只是一种‘术’,一种手段,一种工具!”
“李先生是何等人物?他能知过去,能晓未来!他的眼界,早已超脱了凡俗。他会因为一种‘手段’,就对一个人产生发自内心的‘尊敬’吗?”
“不会!”
朱元璋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就好比一个绝世的铁匠,他会欣赏一柄好剑,但他绝不会去‘尊敬’那柄剑!他尊敬的,只会是另一个能打出神兵利器的铁匠!”
“在李先生眼里,那个张麻子,一定是在‘术’之上的层面,做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朱元璋的分析,层层递进,逻辑缜密,充满了帝王级的政治洞察力。
朱标听得额头冒汗,他这才发现,自己虽然从李大哥那里学到了很多新奇的知识,但在对历史的纵深理解和对人性的深刻洞察上,自己和父皇比起来,还差得太远太远。
父子俩一时间都没说话,气氛陷入了某种僵局。
他们都意识到,自己猜不透。
就在这时,马皇后一道温柔的笑声响起,
“你们爷俩啊,真是关心则乱。”
马皇后看着眼前这对陷入了思维死胡同的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说道:
“你们在这儿猜来猜去,可你们有没有想过,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在这儿?”
朱元璋和朱标同时一愣,齐刷刷地看向她。
“那在哪儿?”朱元璋下意识地问道。
“关键在于,你,朱重八,”她指了指朱元璋,“当时在院子里,人家那个‘张麻子’的故事,你压根就没让人家讲完啊!”
“……”
朱元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那股子指点江山、洞察天下的帝王气概,一下子泄了个干干净净。
对啊!
咱……咱当时好像是把话给打断了!
后面的故事,压根就没听!
马皇后看着丈夫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
她柔声说道:“我有一种感觉,重八。如果当时你耐着性子,把那个张麻子的故事听完,或许……就不仅仅是李先生了。”
“或许,连你自个儿,都会打心眼儿里,对那个‘张麻子’,生出几分敬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