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脚步在堂中来回踱着,语气愈发激愤。
“我们守得越久,他的均田令就传得越广!我们治下的百姓,就会越发盼着他来!人心,人心都归他了!”
“到时候,不用他三十万大军来攻,我这兖州,自己就会从根子上烂掉!”
他停下脚步,环视着一张张或激昂、或忧虑、或茫然的脸,脸上浮现出一抹浓重的失望与嘲讽。
“你们在这里争论不休,或言坚守,或言出击,却都拿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夏侯惇等武将羞愧地低下了头,程昱、满宠等人也是面色煞白,嘴唇嗫嚅,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曹操眼中的疯狂之色越来越盛。
他缓缓开口,声音却如同九幽寒冰。
“既然守是死,攻亦是死,那便在死中求活!”
他猛地转身,望向门口的传令官,声音陡然拔高,尖锐而决绝。
“传我将令!”
“自即日起,于兖州全境之内,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之男丁,无论士农工商,尽皆征召入伍!”
“我要让刘景知道,我曹孟德的兖州,不是他想来就能来的!”
“我要用这兖州的血肉,铸成一道让他粉身碎骨的城墙!”
“主公,万万不可啊!”
程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被曹操这疯狂的命令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了曹操的大腿。
“主公!此乃竭泽而渔,杀鸡取卵之举啊!”
程昱老泪纵横,嘶声哭喊。
“如此强征,民心必失,我军根基将彻底动摇!主公三思,三思啊!”
曹操低头,看着脚下痛哭流涕的程昱,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一片惨然。
他笑了,笑声嘶哑而悲凉。
“根基?”
“仲德啊,你看看外面!你再看看这份军报!”
曹操一把挣脱程昱,指着门外广阔的天地。
“刘景三十万大军压境,他的均田令,比我的刀剑还要快,还要锋利!我们的根基,早就被他一铲子一铲子地挖空了!”
他的声音陡然化为咆哮,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
“如今,我们已无根基可言!”
“唯有倾尽所有,将这兖州,变成一座前所未有的巨大军营!将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都变成我的士卒!”
“此战,不胜,则亡!”
严苛到毫无人性的征兵令,如同一道道催命符,从许都飞速传向兖豫二州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官吏带着士卒,闯入村庄,冲进民宅。
他们粗暴地拉走正在田间耕作的壮丁,拖走店铺里算账的掌柜,甚至将刚刚束发的少年从他母亲的怀里抢走。
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响彻了中原大地。
无数家庭支离破碎。
白发苍苍的老母,抱着门框,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被绳索捆着带走。
新婚燕尔的妻子,追着队伍跑出数里,哭晕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
年幼的孩子,茫然地看着父亲消失的背影,口中还叫着“爹爹”。
绝望之中,一股暗流开始涌动。
“听说了吗?冀王的大军要打过来了。”
“冀王来了,咱们就不用当兵送死了!”
“是啊,冀王来了就分田地,听说冀州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了!”
“老天爷啊,快让冀王的王师来吧!”
百姓的怨恨与期盼,成了刘景最强大的武器,无形中瓦解着曹操的统治。
曹军大营内。
一名书佐快步入内,低声禀报。
“启禀主公,各地新征之兵已陆续汇集,合计九万余人。我军总兵力,已达二十五万。”
二十五万。
一个足以让任何诸侯为之侧目的数字。
然而,曹操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
他知道,这二十五万大军背后,是无数家庭的血泪,是燃尽了整个兖州未来的灰烬。
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宫,看着曹操那疯狂而决绝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复杂神色,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