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四点十分,市场运营部第三小组的独立会议室。
六张熟悉的面孔围着椭圆会议桌——林眠、赵小雅、孙磊、李想、陈墨、周舟。以及一位特别的列席者:投行部的苏早,坐在林眠右手边的客座位置。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七杯茶冒着热气,但气氛与往常的轻松不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凝重。
“人都齐了。”林眠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自己的五个组员,最后在苏早脸上停留片刻,“苏经理今天是以‘协作部门代表’和……朋友的身份列席。她所在的投行部,上周也收到了类似的人事问询。”
赵小雅紧张地捏着手指:“眠哥,人事部到底说什么了?”
林眠把人事总监王明的邮件投影到屏幕上。红色的加粗字体刺眼:
【关于第三小组人员流动率异常的质询与整改要求】
邮件正文措辞严厉:
“……第三小组连续十一个月零离职率,与公司倡导的‘狼性竞争、优胜劣汰’文化严重不符。经管理层讨论,要求该小组在下季度实现不低于15%的‘健康人员流动’,并提交详细的团队优化方案……”
“15%?”孙磊瞪大眼睛,“我们组就六个人,15%意味着至少要有一个人‘被流动’?”
陈墨推了眼镜,冷笑:“数学不错。这就是要我们主动淘汰一个人,或者逼走一个人。”
刚转正一个月的周舟脸都白了,声音发颤:“是……是要辞退我吗?因为我资历最浅?”
“不会是你。”李想突然开口,这个平时最沉默的测试工程师,此刻声音低沉而坚定,“如果真要动,应该是我。我年纪最大,身体最差,之前还有‘频繁请假’的记录。”
“李哥!”赵小雅急道。
“都别争。”林眠抬手制止,“邮件里没指定人,这是故意留给我们的‘选择题’——让我们内部产生猜忌、竞争,自我瓦解。”
会议室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
苏早在这时开口,声音清晰冷静:“这不只是你们组的问题。我收到的邮件虽然措辞更委婉,但核心意思一样:投行部一组的‘加班时长环比下降12%’,被质疑‘工作饱和度不足’。”
她看向林眠:“王总监在玩一个很经典的管理把戏——当某个团队的文化与公司主流不符时,不直接否定其业绩,而是质疑其‘可持续性’和‘文化契合度’,逼迫团队自我改变。”
“那我们怎么办?”孙磊挠头,“我们的业绩是实打实的部门第一啊!”
“业绩在文化面前,有时不堪一击。”陈墨说,“我在架构部待了五年,见过三个业绩顶尖但‘不够卷’的团队被拆散重组。公司的逻辑是:一个不加班还高效的团队存在,就是对其他加班团队的打脸。”
林眠等大家都说完,才缓缓开口:“今天叫大家来,不是讨论‘淘汰谁’。”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三个问题:
1. 我们为什么要保持现在的团队和工作方式?
2. 如果公司强制要求改变,我们怎么办?
3. 我们愿意为坚守现在的模式付出什么代价?
“第一个问题,”林眠转身,“每个人都说实话。从周舟开始。”
年轻的实习生深吸一口气:“我……我来说吧。三个月前我刚来,觉得‘准时下班’是不求上进。但跟着眠哥、陈墨哥做项目,我三个月学的东西比很多实习生一年学的都多。而且我有时间谈恋爱、学吉他、陪父母……”
他眼眶有点红:“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被当成人看待。而不是……耗材。”
赵小雅接话,声音很轻但坚定:“我以前在二组,痛经痛到晕倒,组长说‘女人就是事多’。在这里,上次我发烧,眠哥直接让我回家,还帮我顶了工作。我想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有尊重。”
孙磊咧嘴笑:“我理由简单——我想活久点。我爷爷我爸都是心梗,医生说我必须减压。来这组一年,我血压正常了,脂肪肝从重度变轻度。业绩?咱们组哪次落后过?”
李想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在测试部被排挤,是因为我不肯陪他们演‘加班秀’。来这组第一天,我习惯性待到九点,林眠走过来直接把我电脑关了,说‘明天做,现在回家陪女儿’。”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我女儿六岁,去年问我‘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因为我总在她睡着后才回家。这半年,我能接她放学,能陪她画画……这比我拿多少绩效都重要。”
陈墨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但有力:“我四十二岁了,在IT行业算老人。我见过太多‘天才少年’被996熬垮,见过太多团队在无效加班中内耗。林眠,你做的不是‘不加班’,你是在证明——职场可以有不靠透支健康和人性的成功路径。我愿意跟着你证明这件事。”
所有人都说完,看向林眠。
林眠没有说自己,而是看向苏早:“苏经理,作为外部观察者,你怎么看?”
苏早迎着六双眼睛,缓缓道:“这半年,我观察你们组,也观察我自己的团队。我发现一个规律:恐惧驱动的效率,上限很低;尊重激发的创造力,没有上限。”
“你们组每次的项目创新,都不是在加班时想出来的,而是在放松时、在休息后、在‘不工作’的时间里迸发的。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能用八小时,做出别人十六小时都做不出的东西。”
她停顿,然后说:“所以我今天以个人名义坐在这里。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调动投行部的资源,为你们提供数据支持——用行业报告证明,过度加班与长期业绩呈负相关。”
林眠点点头,走回白板前:“那么第二个问题——如果公司强制要求改变,怎么办?”
他在白板上写下两个选项:
A. 妥协,按公司要求“优化”团队
B. 对抗,坚持现有模式
“选A,意味着我们要背叛自己的价值观,也背叛彼此。”林眠声音低沉,“选B,意味着我们可能面临:全员绩效打低分、调离核心项目、取消晋升资格、甚至……集体被裁。”
他转身,面对自己的五个组员:“所以,第三个问题——我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周舟第一个举手,手在发抖,但举得很高:“我……我刚转正,存款只够活三个月。但如果大家选B,我愿意跟着。大不了……回老家种地!”
赵小雅笑了,眼泪却掉下来:“我男朋友说,如果我被开除了,他养我。虽然我不想靠他养,但……我选B。”
孙磊拍桌子:“妈的,老子早受够了!我技术在手,饿不死!选B!”
李想点头:“我女儿说,喜欢现在的爸爸。为了这个,失业也值。B。”
陈墨推眼镜:“我房贷还得差不多了,孩子也上大学了。技术老兵,哪里都能吃饭。B。”
五个人,五个B。
所有人都看向林眠。
林眠看着白板上那个孤零零的A,然后拿起笔,在B
“那么,”他放下笔,“我们选B。但不是被动的B,而是——”
他在B后面加了一个词:主动行动。
“我们要做的不是等公司来裁我们,而是主动证明:我们的模式不仅对员工好,对公司更好。”林眠眼神锐利,“从下周开始,我们要做三件事。”
他在白板上快速写下:
1. 数据战: 整理我们组 vs 其他组的单位时间产出比、项目成功率、创新提案数、客户满意度。用数据说话。
2. 案例战: 挖掘每个组员的“因工作模式改变而提升生活质量的真实故事”,形成可传播的案例。
3. 联盟战: 寻找公司内部其他有类似理念的团队和个人,建立非正式同盟。
写完,林眠看向苏早:“第三点需要你的帮助。你认识的人多。”
苏早点头:“交给我。”
“但是,”赵小雅担忧,“如果公司根本不想看数据,就是铁了心要我们‘卷’呢?”
林眠沉默片刻,然后说:“那就启动Pn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