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短暂的静默后,传来指挥官确认的声音:“威胁解除。剩余敌方潜航器已失去动力或信号,正在下沉。海底目标区域能量读数急剧下降至极低水平,趋于稳定。‘测试插头’信号丢失。重复,威胁解除。”
总控中心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终于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缓缓松弛下来。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混合着后怕、震惊和迷茫的复杂情绪。
海底那个“结构”,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瞬间的、仿佛自卫反击般的能量释放能力?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一个“地质结构”或“遗留装置”的认知范畴!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王小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总控中心,看着屏幕上归于平静但充满未知的深海画面,喃喃道。
陈遇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他拿起加密电话,准备联系杨振军。
电话接通,杨振军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冷静:“陈遇,情况我知道了。海底‘结构’的反击,暂时化解了危机,但也让我们看到了它更危险的一面。那四个潜航器残骸,我们会尽力打捞分析。‘测试插头’损毁在意料之中,孙宇他们安全就好。现在,你们后方的重点,要立刻转向新发现——地下控制站那个笔记本和更完整的‘接口’。”
“明白。笔记本和‘接口’已经被国安‘山鹰’小组接管,正在转移途中。”陈遇汇报,“我们这边……”
“你们的技术团队,做好随时协助解读笔记本技术和数据内容的准备。那可能是我们理解整个‘深渊之门’计划、以及安全处置海底‘结构’的关键!”杨振军顿了顿,“另外,陈遇,今天发生在你们园区的事,说明‘渡鸦’或其残余势力,对国内的渗透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更久。刘建明只是个小角色。你们集团内部,包括所有关联方,都需要进行一次最彻底的背景审查和安全加固。这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为了保护你们和国家利益。”
“我理解,我们会全力配合审查。”陈遇郑重道。他深知,经过今晚,旭遇已经与国家最核心的安全和科技机密绑得更紧,也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和风险。
“好。西太这边,局势会暂时缓和,但远未结束。我们需要时间消化今晚的发现和教训。你们先处理园区后续,保持通讯畅通。”杨振军结束通话。
放下电话,陈遇环视了一圈总控中心。李文博等人还在盯着数据,试图分析海底最后那一下爆发的详细特征;王小虎正跟安保主管老吴低声交代着加强巡逻的事情;张伟那边则在逐步解除电子静默,恢复园区正常网络,同时清理着网络攻击痕迹。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陈遇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袭来,但他还不能休息。他先给林莉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传来林莉带着睡意但立刻清醒的声音:“陈遇?你那边……结束了?没事吧?”
“嗯,暂时结束了,我没事。”陈遇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惊动你们了?”
“没有,我们都睡了。就是……心里不踏实,睡得不沉。”林莉轻声说,“你声音好疲惫,事情……很严重吗?”
“有点波折,但都控制住了。”陈遇不想让家人担心太多,“我处理完手头一点事就回去。今天白天我可能在家休息一下,集团这边有文博和虎子他们。”
“好,你快点回来。我给你熬点粥。”林莉心疼地说。
挂掉电话,陈遇又分别给父亲陈平和毛蛋打了电话,报了平安,简单说明了情况(略去敏感细节),让他们安抚好家属区的老人和员工。
然后,他走到李文博身边:“文博,数据分析不急在这一时,让大家轮流去休息室睡一会儿。上午十点,我们开个核心团队小结会。”
李文博点点头,脸上也满是倦容:“好。海底最后那一下爆发……能量转化效率高得吓人,释放模式也不同于之前的紊乱波动,更像是一种定向的、瞬时的‘点防御’。这技术原理……如果弄明白,意义太大了。”
“等笔记本解密了,也许能找到线索。”陈遇拍拍他肩膀,“先休息。”
安排好一切,陈遇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总控中心,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想在回家前,独自静静,理清思绪。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清洁工已经开始打扫卫生的轻微声响。晨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就在陈遇快要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旁边安全通道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闪了出来,是后勤科的副科长刘建明?他不是被国安带走了吗?
陈遇瞬间警惕,后退半步,手摸向口袋里的紧急呼叫器。
然而,眼前的“刘建明”抬起头,露出一张完全不同的、更加苍老但眼神锐利的脸,他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陈总,别声张。我不是刘建明,我是……替换他的人。国安带走的那个,是我准备好的替身。”
陈遇瞳孔骤缩,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他没有呼叫,而是死死盯着对方:“你是谁?想干什么?”
老人快速说道:“没时间解释太多。听着,地下控制站的笔记本是真的,但里面最关键的部分,关于‘基石’与‘海渊核心’的同步控制密码和能量平衡方程,被德国人用密写技术隐藏了,需要特定化学试剂和光照条件才能显现。试剂配方和显影方法,在……在红星机械厂老档案室,1972年封存的一批‘废弃技术资料’第三箱底层,一个标注‘特种热处理工艺-作废’的牛皮纸袋里,夹在一张高温曲线图背面。找到它,才能安全解读笔记本,才能真正理解海底那个‘怪物’,才有机会……关掉它,或者控制它。”
他语速极快,信息量巨大,陈遇努力记住每一个字。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到底是谁?”陈遇追问。
老人惨然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是……一个应该死在几十年前的人。代号‘夜枭’,‘深渊之门’计划东亚节点最后的……守墓人,也是‘渡鸦’最早想灭口,却侥幸逃脱的……叛徒。刘建明是我发展下线,但他背叛了,想用那些东西卖钱、换前途。我不得不清理门户,并替换他进来,本想自己找机会取走密钥,但你们动作太快,国安来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把钥匙交给真正能保护它、用它做正事的人。”
他咳嗽了两声,气息有些急促:“别信‘渡鸦’的任何承诺,他们只想打开潘多拉魔盒。海底那个‘海渊核心’,不是能源,不是武器……它是……一个未完成的‘门’。德国人想造一扇通往地球深处能量源的门,但他们失败了,留下了这个半成品,极度不稳定。笔记本里有阻止它彻底崩溃的方法……可能也有利用它……有限度获取清洁能源的理论……但必须谨慎!千万谨慎!”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晃了一下,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你受伤了?”陈遇下意识想扶他。
老人摆摆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古旧的黄铜怀表,塞到陈遇手里:“这个……是信物。如果以后遇到一个叫‘冯·施特劳斯’的人,或者他的后代,出示这个,也许……能换来一些帮助,或者……避免一些危险。我该走了,国安很快会复查……”
他转身,踉跄着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消失在楼梯间的阴影里。
陈遇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块冰凉的古董怀表,表壳上刻着模糊的德文花体字和一个小小的、展翅乌鸦的图案。脑海中被老人留下的信息炸得一片混乱。
密写技术?隐藏的关键部分?老档案室?1972年封存的废弃资料?特种热处理工艺?通往地球深处能量源的‘门’?未完成的‘海渊核心’?阻止崩溃的方法?有限度获取清洁能源的理论?
还有……‘夜枭’?‘渡鸦’的叛徒?守墓人?
信息真伪难辨,但这个老人冒死潜入,留下如此具体的线索,不像空穴来风。而且,他提到了“冯·施特劳斯”——这似乎是“深渊之门”计划某个核心科学家的姓氏?
陈遇迅速将怀表收起,快步走进办公室,反锁上门。他需要立刻验证老人关于老档案室线索的真伪!
他打电话给父亲陈平。陈平已经起床,听说儿子要查老档案室1972年的封存资料,虽然疑惑,但没多问:“老档案室钥匙在我这儿,那些封存的资料很久没人动了,灰尘很厚。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爸,您亲自去,别让其他人知道。找一个标注‘特种热处理工艺-作废’的牛皮纸袋,大概在第三箱底层。找到后,立刻连箱子一起带到集团来,要绝对保密!”陈遇叮嘱。
“这么急?行,我这就去。”陈平听出儿子语气不一般,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陈遇坐在椅子上,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得更厉害了。如果老人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不仅从地下找到了“钥匙”,还可能即将找到真正的“使用说明书”!而这份说明书,关乎着一个足以影响国家能源战略甚至地缘政治格局的、尘封半个多世纪的超级技术遗产!
但同时,危机也远未解除。“渡鸦”对这里的渗透如此之深,对海底“核心”的觊觎如此急切,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西太平洋的对抗只是开始,更隐蔽、更激烈的较量,恐怕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拿起那块怀表,轻轻打开。表盘早已停止走动,指针凝固在某个过去的时刻。表盖内侧,有一张微微发黄的小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二战德军研究员制服、面容严肃的年轻日耳曼男子,眼神深邃地望着前方。
冯·施特劳斯?
陈遇合上怀表,将它紧紧握在手心。冰冷坚硬的触感,提醒着他手中这份遗产的沉重与危险。
窗外,天色大亮,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洒满园区。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于陈遇和旭遇而言,一条更加深邃、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险峻的“探渊”之路,才刚刚在晨光中,显露出它冰山一角的巍峨轮廓。
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是王小虎:“遇哥,国安‘山鹰’组长说,地下发现的那个笔记本和‘接口’,已经完成初步外部检查,正在送往更高层级研究所。他问我们这边,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或线索?”
陈遇看着手中的怀表,沉默了两秒,平静地回答:“告诉‘山鹰’组长,我们这边……一切正常。正在配合进行内部安全审查。另外,帮我联系杨大校,我有关于……‘特种热处理工艺’的历史技术问题,需要向他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