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上写满了字,柳芸写得很专注。突然,她停下来,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空是渐变的橙红色,晚霞很美。
“苏杨……”她轻声说,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如果是你,会怎么解释今天的事?”
苏杨的心脏狠狠一缩。
她还在想他。即使认为他可能已经死了,或者不会回来了,她还会在困惑时,下意识地想起他。
柳芸低下头,继续写。写了几行,她又停下,从笔记本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
即使隔着距离,苏杨也认出来了——那是他们最后的合影。在听雨阁的院子里,她笑着靠在他肩上,阳光很好,花开得很盛。
柳芸用手指轻轻抚摸照片上苏杨的脸。
“今天挖出来的那个玉板……”她对着照片说,“它让我想起了你以前说过的话。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现在修行者解释不了的东西,但存在即合理。我当时不信,觉得你是故弄玄虚。现在……我有点信了。”
她笑了笑,笑容里有苦涩:“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会很兴奋吧?终于有证据证明你是对的。可惜……”
她没说完,但苏杨懂。
可惜他不在了。
柳芸把照片小心地放回夹层,合上笔记本。她坐在石凳上,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暗下去,看了很久。
苏杨也站在树后,看了她很久。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柳芸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往回走。
经过苏杨藏身的那棵树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
苏杨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柳芸的目光在树林里扫视了一圈,眉头微皱。
“奇怪……”她自言自语,“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但她最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继续往前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外,苏杨才从树后走出来。
他走到石凳前,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笔记本她带走了,但石凳上落了一片银杏叶子。苏杨捡起叶子,轻轻握在手心。
“对不起。”他对着她离开的方向,轻声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让你以为我死了。对不起……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真相。”
夜色渐浓。
苏杨回到博物馆门口时,凌霜和星璇正在等他。
“她没事吧?”星璇问。
“没事。”苏杨摇头,“但那个玉板……我担心会给她带来麻烦。”
今天那些监视柳芸的人,在看到玉板后,眼神明显变得更加炽热。那东西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会让某些人不择手段。
“我们要保护她吗?”凌霜问。
苏杨沉思了很久。
“暗中保护。”他最终说,“不直接接触,不让她发现,但确保她的安全。如果那些人敢对她动手……”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即使会触发封印反击,即使会扰乱因果,他也要出手。
有些底线,不能退。
当晚,三人在广汉找了家酒店住下。
苏杨躺在床上,手里还握着那片银杏叶子。叶子已经有些枯萎了,但脉络依然清晰。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的秋天,他和柳芸一起去香山看红叶。她捡了很多叶子,说要做成书签。
“每一片叶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她当时说,“就像每一个人。”
“那我是哪片叶子?”他问。
她笑着从一堆叶子里挑出一片:“这片。形状最奇怪,但纹理最漂亮。”
那片叶子,苏杨一直留着,放在钱包里。现在,那个钱包应该和他的“遗物”一起,在柳芸那里吧。
手机突然震动,是新闻推送。
苏杨点开,第一条就是关于三星堆新发现的报道,但没有提玉板发光的事,只说是“重要玉器出土”。显然,相关信息被控制了。
往下翻,第二条新闻吸引了他的目光:
《苏家大小姐-钢琴家苏明月维也纳音乐会倒计时,门票已售罄》
配图是苏明月在排练的照片。她穿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眼神专注而温柔。
苏杨放大照片,看了很久。
维也纳……奥地利。
距离中国很远。
但如果坐飞机,也就十几个小时。
他想起识海中的警告:可观察,不可干涉。
去看一眼,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应该不算干涉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第二天一早,苏杨对凌霜和星璇说:“我们去维也纳。”
两人都愣住了。
“现在?”星璇问,“那柳芸这边……”
“陈老的组织会保护她。”苏杨说,“而且那些监视者暂时不会动手——他们在等,等玉板的研究结果。我们有时间。”
更重要的是,他想通了。
既然回来了,既然只能做观察者,那就把四个都看一遍。
确认她们都平安,都幸福。
然后,他才能安心离开,去面对叹息星渊的危机。
“你想见苏明月?”凌霜问。
“远远看一眼。”苏杨说,“就像昨天看柳芸一样。只看,不接触。”
凌霜看着他,突然说:“你其实很害怕吧?”
苏杨沉默。
“害怕看到她们都过得很好,证明没有你,这个世界照样转。”凌霜一针见血,“害怕你的执念,其实只是一厢情愿。”
苏杨苦笑:“凌霜,你……”
“我说错了吗?”
“没有。”他承认,“你说得对。我害怕。但正因为害怕,才更要去看。我必须面对这个现实——她们的人生,可能已经不需要我了。”
这句话说出口时,心很痛。
但也是解脱。
星璇握住他的手:“我们会陪你去。无论你要去哪里,看谁,我们都会陪你。”
凌霜也点头:“就当是……修行的一部分。体验人间百态,看破执念。”
当天下午,三人离开广汉,返回成都。
苏杨用新身份买了三张飞维也纳的机票——经停北京,全程要十六个小时。
候机时,他给陈老发了条信息,请他帮忙照看柳芸。陈老很快回复:“放心,组织有安排。你们自己小心,欧洲那边……也有我们的人,但不多。”
飞机起飞时,苏杨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中默默说:
等我,明月。
我来看你了。
虽然只能远远地看。
但至少,能确定你过得很好。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