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蒙着水雾的紫水晶,里面闪烁着羞涩、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温柔而坚定的光芒。
她微微喘息着,似乎刚才那个“偷袭”也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立希……酱……”
灯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剧烈的颤抖,却清晰地钻进了立希的耳朵,
“对、对不起……刚才……也……也……”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立希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脸上被亲吻过的地方像被烙印了一般,传来一阵阵滚烫的酥麻触感,那感觉顺着脸颊的神经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在她心脏的位置轰然炸开!
灯近在咫尺的、羞红却温柔的脸庞,那双注视着自己的湿漉漉眼眸……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股她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巨大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防线!
“呃……唔哦……嘎……”
立希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意义不明的音节!
她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眼前一阵发白,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灯,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幅度之大,让坐在她旁边的人都担心她是不是要散架了。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刚刚放下沉重塑料袋、看清屋内状况后也有些愕然的星野、初华和爱音)的注视下——
椎名立希,脖子猛地向后一仰,双眼翻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柔软的榻榻米上——
不动了,像是笑嘻了。
唯有她的嘴角,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似乎极其艰难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小小却带着无比满足和幸福的诡异弧度。
“立希酱——!”
“Rikki?!”
“椎名同学!”
“立希!”
大厅里瞬间乱作一团。
离得最近的素世和刚刚“肇事”的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过去查看。
海铃也微微蹙眉,伸手探了探立希的鼻息和脉搏。若麦发出惊讶的“哇哦”声。初音捂住了嘴。
祥子愣在原地。刚刚进门的三人组更是目瞪口呆,爱音手里的饮料袋“啪嗒”掉在了地上。
她看看晕倒的立希,又看看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的灯,再看看一脸平静的海铃,大脑彻底死机,完全搞不清楚在她离开的这短短十几分钟里,这里究竟上演了怎样一出爱恨情仇的复杂剧码。
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与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冬夜的温泉旅馆,充满了青春特有的、鸡飞狗跳却又无比鲜活温暖的生机。
……
与大厅的喧闹混乱相比,二楼某间和室此刻却显得格外安静。
祥子趁着混乱,悄悄独自一人回到了房间。
她怀里抱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海鲜炒饭——用环保纸碗盛着,还带着刚出锅不久的热度,隔着纸壁传递到掌心,温暖而踏实。
她小心地避开了还在为立希“晕倒事件”手忙脚乱的众人,像是要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喘息片刻的安静角落。
轻轻拉上纸门,将门外的嘈杂隔绝。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夜灯,光线柔和。
她在矮桌前坐下,慢悠悠地打开塑料袋,取出纸碗,揭开盖子。
瞬间,混合着酱油、蛋香、虾仁、鱿鱼和青豆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热气蒸腾,模糊了她眼前一小片视线。
即使是早已习惯了精致料理的丰川祥子,此刻面对着这碗朴实却热气腾腾的炒饭,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浅的真实弧度。
没有人,会真正对这样充满诚意与温暖的食物产生厌恶。尤其是在泡过温泉、身体放松、胃袋空空的时候。
这份最原始,最属于食物的慰藉,能穿透一切心防,抵达最柔软的内里。
她用附带的一次性勺子,轻轻挖起一勺。米饭粒粒分明,裹着恰到好处的酱色,金黄的蛋花、粉嫩的虾仁、洁白的鱿鱼圈、翠绿的青豆点缀其间,色彩丰富,令人食欲大开。
她将这一勺送入口中。
温热的米饭混合着鲜美的配料在口腔中散开,简单的调味却最大程度地凸显了食材的本味。
咸香适中,蛋香浓郁,海鲜的鲜美在咀嚼中缓缓释放。一股温暖踏实的暖流,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身体深处最后一丝冬夜的寒意,也似乎稍稍熨帖了某些纷乱的心绪。
祥子慢慢地咀嚼着,咽下。
她又挖起一勺,目光却有些失焦地落在碗中色彩缤纷的炒饭上,没有立刻送入口中。
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因为一碗热乎乎的食物,而露出这样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开心”的笑容了?
记忆里,似乎总是紧绷的。
在丰川家精致的餐厅里,礼仪周到,食不言寝不语,每一道菜都精美如艺术品,却尝不出多少“味道”。
在RiNG的咖啡厅,谈论的是乐队、是未来、是沉重的现实,咖啡的苦涩似乎总能蔓延到心里。
……甚至更早之前,跟混蛋老爹住在一起时,在无数个独自练习到深夜的晚上,便利店的饭团或三明治只是为了果腹,囫囵吞下,味同嚼蜡。
像现在这样,坐在温暖的房间里,捧着一碗简单的炒饭,安静地慢慢品尝,感受食物带来的最纯粹的慰藉和快乐……
这种平凡到近乎奢侈的时刻,对她而言,陌生得让她有些恍惚。
沉默着,她再次将勺子送入口中,机械地咀嚼,吞咽。炒饭的味道依旧很好,但某种更深沉的情绪,却随着这份温暖,悄然浮上心头。
忽地,她想起了那天。
那场突如其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的倾盆大雨。
RiNG那间熟悉的,总是弥漫着咖啡香气的休息室。灯光似乎比平时更加惨白,照在每个人脸上,映出那些她不敢细看,神色各异的脸庞——震惊、不解、愤怒、悲伤、还有深深的失望。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那么急切地告诉大家我要宣布要解散Ave ujica……
如果我能找到更好的方式,更温和的时机,更坦诚地去解释,去沟通……
是不是……很多事就会不一样?
是不是那些裂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深,这样难以弥合?
是不是……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和大家坐在同一个大厅里玩游戏、分享食物,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甚至要独自躲回房间?
思绪如同缠绕的丝线,越理越乱。
祥子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白。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无用的假设和沉重的“如果”从脑海里甩出去,最终却只能化作唇边一声几不可闻,带着浓浓疲惫与苦涩的轻笑。
算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
伤害已经造成,道歉或许能抚平一些褶皱,但那些深刻的划痕,真的能轻易消失吗?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再次睁开眼时,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炒饭上。
……至少此刻,这份温暖是真实的。
她重新拿起勺子,挖起满满一勺炒饭。米粒晶莹,虾仁粉嫩,热气袅袅。
她刚要将这勺温暖送入口中,寻求一点慰藉——
“咔嗒。”
房间的纸门,被轻轻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飞速拉开了。
门外的灯光和走廊的空气一起涌入。祥子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顿,勺子“啪”地一声,掉回了满满当当的炒饭里,溅起几粒米饭。
她愕然地抬起头,黄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睁大,瞳孔因为惊讶而收缩。
门口站着四个人。
面色复杂,唇瓣紧抿,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的长崎素世。
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惯有的不耐烦,却又似乎隐藏着别样情绪的椎名立希——她看起来已经“复活”了,只是脸颊还残留着一丝可疑的红晕。
以及,躲在两人身后一点点,小手紧张地抓着立希浴衣袖口,紫水晶般的眼眸怯生生地望过来,脸上红晕未褪,却努力挺直了小小身躯的高松灯。
而站在她们三人身后一步之遥,微微低着头,那双淡金色的眼眸却异常明亮,充满期待和无声鼓励地望向自己的——正是若叶睦。
祥子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只是愣愣地看着这四位不速之客,看着她们脸上各异却都指向自己的神情,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睦……是睦把她们带来的……
祥子瞬间明白了,她看着睦那坚定而温暖的眼神,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有被突然“袭击”的慌乱,有不知如何面对的窘迫,有深埋心底的愧疚翻涌而上,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微弱的名为“期待”的火苗,在冰冷的灰烬中悄然复燃了一瞬。
沉默在小小的和室里弥漫了几秒,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和远处大厅还未完全平息的细微喧闹作为背景音。
最终,还是立希先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她似乎有些不耐烦这长时间的沉默对视,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但声音并没有太多真正的烦躁。
她移开目光,看向房间内空着的位置,率先迈开脚步走了进来,语气有些生硬,却并不冷漠:
“……别傻坐着了。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吧。”
说着,她自顾自地在矮桌的另一侧,找了个离祥子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的位置,盘腿坐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来进行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谈话。
素世看了立希一眼,又看了看依旧僵在座位上的祥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但她的脚步却没有犹豫。
她跟着走进来,姿态依旧优雅,在立希旁边稍远一点的位置,端庄地跪坐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低垂,没有立刻看向祥子。
灯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小心翼翼地松开立希的袖子,迈着小步挪了进来。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祥子,又迅速低下,脸颊依旧红红的。她选择了一个离立希和素世都有一点距离,却又在她们保护范围内的位置,学着素世的样子跪坐好,小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浴衣下摆。
最后进来的是睦。
她轻轻拉上了纸门,将外界的声响再次隔绝。
然后,她安静地走到祥子身边,挨着她坐下,没有说什么,只是用肩膀轻轻碰了碰祥子紧绷的身体,然后伸出手,在桌子下方,悄悄却坚定地握住了祥子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道,像是一道微弱却稳定的电流,让祥子僵硬的身体稍稍松弛了一些。
她看着已经在矮桌对面坐定的三人——素世垂眸不语,立希别着脸看向窗外,灯低着头玩手指——又感受到身边睦无声的支持。
混乱的心跳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认命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干涩,有些低,却还算平稳。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立希的话。然后,她微微坐直了身体,目光掠过面前三位曾经亲密无间,如今却隔着无形鸿沟的旧友。
最终,目光落在了那碗被打断了享用的、依然冒着微弱热气的海鲜炒饭上。
“你们……要不要也尝一点?”
她听见自己用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次性勺子的边缘,
“炒饭……味道还不错,还是热的。”
这句话问得有些笨拙,有些突兀,甚至有些不合时宜。但它像一个生涩的,试图修补什么的试探,一个笨拙地递出,盛着微弱暖意的橄榄枝,轻轻地落在了这间安静得过分的和室中央。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们会说什么?是质问,是责备,是原谅,还是更深的隔阂?
祥子不知道。
她只能握紧桌下睦的手,等待着,聆听着,准备面对属于她的、迟到了太久的“审判”。
或者……是通往和解的,第一声微弱的叩门声。
夜还很长,雪国的风在窗外轻轻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