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觉得,这是刘家欠小妹的,也是他们家欠刘家的。这个秘密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所有知情人的心上。
直到今天,詹晓阳轻描淡写地说出“帮霞姐家也建楼”时,她突然明白了——这个弟弟什么都知道,而且,他在用他的方式,弥补这一切。
“大姐……”霞姐的声音哽咽了,她转身,扑进大姐怀里,再也控制不住,轻声哭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压抑自己。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大姐的衣襟。那是积压了八年的愧疚、心疼、无奈,在这一刻全都释放出来。
大姐没有劝她,只是紧紧搂着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母亲哄孩子一样。黑暗中,霞姐能感觉到,大姐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她也哭了,只是没有出声。
两个女人,一个失去了妹妹,一个得到了不是亲妹妹的妹妹,在这一刻,因为同一个女孩,因为同一种爱,哭成了泪人。
不知过了多久,霞姐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抽噎。大姐摸黑从枕头边摸出手帕——一块洗得发白的方格手帕,递给霞姐。
“擦擦,”大姐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别哭了,这是好事。晓阳既然这么安排,咱们就接着。等过完年,你家也建楼,小妹就能在镇上上学,以后会有出息的。”
霞姐接过手帕,擦了擦脸,重重点头。
“大姐,我会好好干的。”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但很坚定,“晓阳把店交给我,我一定把它守好。”
“嗯。”大姐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在黑暗里紧紧相握,粗糙的掌心传递着温暖和力量。
“明年晓阳和惠儿就不在潮城了,”大姐接着说,语气变得郑重,“他们要去江城学习两年。这两年年,店里就靠我们俩了。我们要机灵点,把晓阳的这份产业守好。不能让他失望,也不能让小惠担心。”
“我知道。”霞姐用力点头,虽然大姐看不见,“我会好好学,好好干。不光是店里的事,晓阳教我的那些——记账、管人、进货——我都会用心学。”
大姐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这就对了。咱们虽然是女人,但不能让人看轻了。晓阳给咱们铺了路,咱们就得走稳、走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说起了回家的安排。大姐计划明天再上一天班,把店里的事安排妥当;后天就去购物,给家里买年货,给父母弟妹买礼物;大后天一早,姑父开车来接,她们就回家。
“大半年没回家了,”霞姐轻声说,“不知道家里变成什么样了。小妹该长高了吧?”
“肯定认得,”大姐肯定地说,“你是她最亲的姐姐,她怎么会不认得?”
这句话让霞姐心里一暖。是啊,血缘不重要,重要的是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是夜里相拥而眠的温暖和情分。
夜更深了。窗外的风声渐渐小了,整个昌黎路都沉入了睡眠,只有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还偶尔传出低语。
“大姐,等我家楼建好了,你带着叔叔阿姨来住几天。”
“好。等我家楼也建好了,你也带你爸妈来。”
“咱们两家,以后要常走动。”
“那当然,咱们是姐妹。”
“嗯,姐妹。”
最后两个字说得轻轻的,却重如千斤。没有血缘,但比血缘更亲;不是一家,但胜似一家。
疲惫终于袭来。激动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松弛,温暖被窝的包裹让人昏昏欲睡。霞姐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睡吧,”大姐轻声说,“明天还要早起。”
“嗯,大姐晚安。”
“晚安。”
两人不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霞姐的手还伸在枕头底下,摸着那个牛皮纸袋——不,现在摸到的是存折,薄薄的一本,却承载着她全部的希望。
她想起存折上的数字:.00。这个数字,能让小妹在镇上读书,能让父母不用再为弟弟妹妹的学费发愁。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叫詹晓阳的年轻人,源于他对自己姐姐深沉的爱,源于他对身边人无私的扶助。
“晓阳,谢谢你。”霞姐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一定会好好守护这份产业,不让你失望。”
霞姐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沉入了梦乡。
梦里,她回到了山里,家的位置盖起了一栋崭新的楼房,白墙灰瓦,宽敞明亮。
小妹背着新书包从屋里跑出来,扑进她怀里:“姐,你回来啦!”
她抱起小妹,转了个圈,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而在她身边,大姐也睡着了,梦里是麻辣烫店红火的生意,是父母住进新房的欣慰笑容,是弟弟妹妹们无忧无虑的成长。
这一夜,昌黎路的出租屋里,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做着相似的梦。
梦里没有贫穷,没有分离,只有希望,和光明的未来。
夜色温柔,包裹着这座小城,包裹着每一个怀揣希望入睡的人。而在梦里,春天已经悄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