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火种。
可如今她才明白,真正燎原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光与热,而是那些被点亮之后,仍愿自行燃烧的灵魂。
风穿过残破窗棂,吹动墙上的流程图一角。
那上面,最新添的一行小字清晰可见:
【第七日凌晨观测重点:菌膜色泽变化及气味初现】第七日凌晨,天光未明,五谷亭外雾气氤氲,宛如轻纱覆地。
恒温房内,琉璃观察窗上凝着细密水珠,映出一室微光。
那罐老曲泥静静立于竹架中央,表面浮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菌膜,色泽由灰白转为琥珀金纹,如晨曦初照的麦浪,泛着温润光泽。
空气里悄然弥散开一股清冽酒香,不浓不烈,却沁人心脾——那是生命复苏的呼吸。
“活了……真的活了!”李小豆声音发颤,指尖几乎贴上玻璃,“温度稳定在三十六度二,整整六个时辰没跌!”
念安站在最前,双手交握,指节泛白。
她没笑,也没喊,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片显色板,用银针挑取微量菌液滴下。
蓝绿交融,色泽渐稳,最终定格在接近深翡翠的边缘——活性恢复九成以上!
全场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少年们相拥而泣,有人捶地大笑,有人跪倒在地喃喃道谢。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没有苏晚晴出手的情况下,靠自己的判断、协作与信念,把命悬一线的火种重新点燃。
可就在这沸腾时刻,念安却转身走向案台,抽出一张厚麻纸,提笔疾书:《复育纪要》。
“召集各队主理人。”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钟鸣般穿透喧嚣,“现在,签‘三不原则’。”
众人一愣。
“不独藏种源——技术共享,方能共存;”
“不盲信旧例——经验可敬,但需验证;”
“不临危请援——自救为先,求人终是末路。”
一字一句,写得坚定,念得铿锵。没有华丽辞藻,却字字如钉入木。
罗十七第一个上前按手印,李小豆紧随其后,灯守队、粮工队、监测组……一个个名字落下,一枚枚稚嫩却有力的手印盖上。
那张纸渐渐被红痕填满,像一幅新生的图腾。
苏晚晴站在廊下,背倚朱漆剥落的柱子,望着那份文书,望着这群曾饿得啃树皮、如今却能肩并肩扛起一方天地的孩子们,眼底忽然滚烫。
她曾以为自己是来拯救他们的火把。
可原来,她只是播了一颗种子。
而真正让它生根、抽枝、破土冲天的,是这些不肯认命的灵魂。
她笑了。
那是穿越以来,第一次,笑得如此轻松,如此释然。
庆功宴无锣鼓,无酒席,只在五谷亭外摆开长案,蒸腾的麦饭冒着热气,每人一碗,朴素却滚烫。
念安端起首碗,双手奉至苏晚晴面前:“请您尝第一口。这是新麦酿的饭,用的是您教的双酵法。”
苏晚晴摇头,轻轻将碗推回:“种是你救的,饭该由你先吃。”
话音刚落,屋檐忽“啪”地一声,碎瓦坠地。
众人抬头,只见一只老燕正衔泥归巢,翅尖微颤,尾巴一甩,竟带下一缕褪色红绳,缠在燕窝边缘,在晨风中轻轻晃荡。
那是七年前,她刚穿来时,为给病弱“媳妇”补身子,绑在鸡腿上的旧物。
后来鸡死了,绳子被她随手扔进柴堆。
没想到,竟被燕子拾去,年复一年,筑进了家的轮廓里。
她怔住。
心口像被什么温柔撞了一下。
原来她早已不是过客。
这片土地,这些人,连飞鸟都记得她的痕迹。
几日后,苏晚晴再度收拾行囊。
粗布包袱里,只有两件换洗衣裳、一本焦边笔记、一支铜制温度计。
她没告诉任何人,清晨推门而出时,却发现门槛边放着一个小陶罐。
打开一看,是几张压平晒干的桑皮纸,字迹清秀,每页都写着新食谱:
【菌汤饼:取复苏曲泥三钱,拌入麦浆发酵半日,烙饼有酒香】
【麦糠糕:糠粉经菌丝处理去涩,加蜜蒸制,软糯养胃】
【腊骨酱:陈年兽骨研末,以活菌封坛腐化九十日,鲜味倍增】
页脚统一标注一行小字:
“试验批次已记,待您归来品评。”
她低头看着,良久不动。
最后将陶罐抱进怀里,踏上了村外那条通往群山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