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村口老槐树下,她脚步一顿。
树根旁立着一块木牌,新削的柏木,边缘还带着斧痕。
上面四个墨字,笔力遒劲:
请验新法
木牌下方,整齐摆放着三组田间样本。
第一组的标签上,赫然写着一行小字:
“沿用苏氏初代配方”。
次日清晨,薄雾如纱,缠绕在杏花村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间。
苏晚晴缓步而行,鞋尖沾露,衣角微湿,心却像被什么无形之物轻轻托起。
昨夜梦境犹在脑中回响——泥土翻涌,根系蔓延,仿佛整片大地都在低语。
她脚步一顿。
树根旁立着一块新削的柏木牌,墨字四笔如刀,斩钉截铁:请验新法。
木牌下,三组田间样本整齐排列,每一份都标有竹签标签,插进湿润的土里。
第一组写着“沿用苏氏初代配方”,泥土泛黄,稻苗矮瘦,叶片边缘已见焦斑;第二组混合了新菌种,茎秆挺拔,叶色青翠,根部还覆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银白菌膜;而第三组最令人震惊——竟无任何人工施肥痕迹,全凭野草与作物共生、虫蚁与腐殖循环自养,土壤松软如絮,稻穗低垂如金浪。
围观村民三五成群,手中攥着金灿灿的玉米穗,正往各自认可的试验田前投下。
这不是祈求裁决,而是自主选择。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跑上前,将手中最后一根玉米穗放进第二组前的竹筐,仰头对同伴说:“我娘说了,旧方保命,新法兴家。”
苏晚晴站在人群之外,指尖微微发颤。
她曾以为自己是火种,带来光与热;可如今才明白,火早已燎原,而她不再是唯一的执炬者。
那些她手把手教过的测墒、辨土、酿曲、封菌,已被这群人拆解、重组、超越——他们不再依赖她,而是以她的知识为基,走出了一条更远的路。
风拂过耳畔,谢云书不知何时已立于身侧,目光沉静如渊。
她没说话,只是缓缓从袖中取出一节枯黄的旧曲种——那是她穿越后亲手制出的第一块酒曲,二十载随身携带,视若信物。
此刻,她低头看它,像看着一段终将落幕的岁月。
然后,轻轻放入“淘汰”筐中。
尘归尘,土归土。旧法完成了它的使命,该退场了。
“我们可以走得更远了。”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却带着破开山雾的力量。
谢云书侧目看她,眸底掠过一丝笑意,像是早知如此。
两人再度启程,攀上山脊。
回首望去,整片梯田如镜面倒映朝霞,水光潋滟,宛如天境。
田间巡夜的灯火已然熄灭,但千家万户窗棂透出的油灯光晕,却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静静铺展在山谷之间。
就在此时,谢云书忽然按住她手臂。
远处高岗之上,一道身影独立风中,黑衣猎猎,手中高举一面竹牌,迎着晨光与疾风,赫然写着:
恭送先生,不拜不送,唯继其志。
风太大,墨迹模糊,可那八字如刻入魂魄,清晰无比。
是苏念安。
那个曾跪在她面前学辨菌丝的女孩,如今已站上山巅,成为新的引路人。
苏晚晴心头一震,眼底骤然温热。
她没有挥手,没有呼喊,只是缓缓举起手中那支陪伴半生的竹管,遥遥一揖。
如师如友,如承如启。
而后,转身下山。
脚步轻快,如卸重担。
山风渐暖,鸟鸣破晓。行至山脚拐角,她忽地顿步。
一辆板车静静停在那里。
车身漆新,铜包轮轴泛着冷光,显然是工坊最新制式。
车头悬着一枚小巧徽章——金色菌纹盘绕成环,似曲非曲,似藤非藤,陌生却又熟悉得令人心悸。
她驻足良久,未问一句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