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谁还记得那口瓮?(2 / 2)

两人弃车步行,寻路投宿。

远处一座荒庙隐现林间,匾额斑驳,依稀可见“山神庙”三字。

庙门半敞,蛛网横结,显然久无人至。

苏晚晴拂去石阶尘土,正欲推门,忽听林间蹄声急促,一骑黑马破雾而来。

马上之人披玄色短甲,腰悬铁尺,面容冷峻,眉间一道旧疤贯穿左额——正是巡防使罗十七。

他勒马停驻,目光扫过二人,唇角微动:“来得正好。”

话音未落,他已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函,神色凝重。

“西南三县,土病突发。”夜色如墨,山神庙的残檐断壁在月光下投出斑驳黑影,风穿殿过,吹得供桌上的半截残烛忽明忽暗。

苏晚晴盘膝坐在石阶上,手中那封火漆密函已被她反复摩挲至边缘微卷。

纸面字迹凌厉,是念安的手笔——“西南三县,土病蔓延,根腐如朽,十田九荒。”

而真正让她指尖发颤的,是那一行加朱批注:

“参考案例:苏氏三十年前杏花村疫壤治理方案(修订版)”。

她盯着“苏氏”二字,心头骤然一震。

三十年前?她今年不过二十七。

这世上,哪来的“三十年前苏氏”?

可那治理逻辑——分层测土、曲菌定序、七日诱抗、三温控湿——分明是她穿越后亲手写下的第一份《田治手札》!

那时字迹尚显生涩,纸用的是粗麻草纸,连标点都靠空格断句……如今却被冠以“前辈遗典”,署名成“苏氏”,还被堂而皇之地印在前线应急手册首页。

她的知识,她的血汗,她的命换来的经验,正被人传颂,却不再属于她。

“你在想什么?”谢云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如夜雾。

他不知何时已披衣起身,倚着破门框静静望着她。

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映出一道清冷的弧线。

他本该病弱,可此刻站姿挺直,眼神清明,仿佛蛰伏的猛兽悄然睁眼。

苏晚晴没回头,只将密函递给他:“你看这个‘修订版’。我从未写过修订版。”

谢云书扫了一眼,眸底寒光一闪即逝。

“有人在重塑你的存在。”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刃,“把你变成一个符号,一段传说,好让所有人仰望,却不追问真相。”

苏晚晴苦笑:“他们记得‘苏先生’,却不记得我是谁。记得那口瓮里的曲种,却不记得是谁熬了七天七夜,守着火候不敢合眼……”

话未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像是竹哨破风,又似鼓点隐现。

她猛地抬头。

风中,隐约传来节奏:三急两缓,连击九响。

五谷亭最高级别的应急信号:灾变初控,需援未绝。

那是她在三年前亲自定下的通讯暗语,只有核心弟子才懂。

如今,竟从西南方向传来。

她霍然起身,抓起靠墙的竹管哨欲应,手抬到一半,却又缓缓放下。

“你不回应?”谢云书问。

“回应了,又能怎样?”她望着远方山脊尽头一抹微弱的火光,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他们已经不需要我了。他们有了‘苏先生’的方案,有了念安的指挥,有了罗十七的铁骑……我若出现,不过是打乱章法的一个‘故人’。”

她顿了顿,唇角忽然扬起一丝笑:“可笑的是,我竟有一瞬……想冲过去告诉他们——那个‘苏氏’,就站在这儿,活生生的。”

谢云书凝视着她,忽而走近一步,将一件厚袍披上她肩头:“你知道吗?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名字刻在纸上,而是种子落在土里,无声生根。”

她侧目看他,眼中波光微动。

就在此时,天边一道银蛇撕裂夜幕,惊雷炸响!

豆大的雨点猝然砸落,噼啪敲在庙顶残瓦上,转瞬连成一片暴雨倾盆。

山路瞬间化作泥河,狂风卷着落叶扑进庙门,吹熄了最后一缕烛火。

两人退入内殿避雨,刚站定,远处密林深处,竟传来一阵急促铜铃声——

叮!叮叮!叮叮叮!

三短三急,再三停——

那是五谷亭最高等级警讯:

“菌库危殆,命脉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