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月,风平浪静。“浪里蛟”似乎被林辞那惊魂三箭和汪头领之死震慑,未再前来寻衅。净海帮据点恢复了往日的节奏,赵霆等人依旧频繁外出,带回的消息多是关于某股倭寇的动向、某条走私航线的风声,或是某处沿海卫所换防的细节。白砚则深居简出,极少露面,那间隐秘木屋仿佛一个无声的黑洞,吞噬着所有好奇的视线。
林辞的伤势在持续调养下稳步好转。左臂伤口已基本愈合,只留下一道狰狞的暗红色疤痕,内里阴寒侵蚀虽未根除,但已被他以日渐恢复的星耀之力配合星陨铁温养,压制在臂骨一隅,不再影响日常活动。经脉的裂痕修复了大半,星耀之力恢复到了三四成左右,虽然远未达全盛,但已足够他施展一些基础的术法护身,以及对身体进行更精细的掌控。
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个时代和自身所处的环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通过与赵霆及帮众的有限交流,结合河图洛书残卷对地脉气机的微弱感应,他大致判断出,此处应是浙江沿海偏南的某处岛屿链,距离大陆不算太远,但位置隐蔽,航道复杂。嘉靖皇帝沉迷斋醮,严嵩父子把持朝政,东南海防在胡宗宪、俞大猷、戚继光等人崛起前,依旧糜烂,海盗、倭寇、走私商、乃至部分与海贸利益勾结的地方势力和卫所军官,构成了这片海域光怪陆离的生态。
而净海帮,似乎在这生态中扮演着一个颇为微妙的角色。他们既劫掠,也“护送”;既与某些倭寇敌对,又似乎与另一些势力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对普通渔民客商,有时网开一面,有时却又冷酷无情。其行事似乎有一条模糊的底线,但这条底线由谁划定,目的何在,林辞尚看不分明。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位白龙王,绝对是掌控这一切的核心。
这一日,赵霆带人归来,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他先独自进入白砚的木屋密谈良久,出来时,眉头紧锁,独眼中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虑。他召集了几名核心帮众,又犹豫了一下,走到正在海边礁石上静坐、感受潮汐与微薄水灵之气的林辞身旁。
“林兄弟,”赵霆开门见山,“有件棘手的事,恐怕要提前请林兄弟出手相助了。”
林辞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他:“赵头儿请讲。”
“我们得到确切消息,‘浪里蛟’残部投靠了盘踞在‘黑齿屿’的倭首‘岛津九鬼’。”赵霆沉声道,“那岛津九鬼是近年窜起的一股悍倭头目,麾下有真倭浪人百余,兼收拢了不少像‘浪里蛟’这样的本地海匪,凶残狡诈,专挑防备薄弱的沿海村镇下手,屠戮极惨。前日,他们劫了一艘从福州往宁波的私盐船,船上除了盐,据说还有一批……‘东西’。”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那批‘东西’,是福州某位‘大人’托盐枭转运的,具体是什么不清楚,但极为要紧。如今落在岛津九鬼手里,那位‘大人’震怒,通过中间人传话,无论谁,只要能取回那批‘东西’,或至少确认其被毁,不让其落入……不该落入的人手中,必有重酬,且可答应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林辞心中了然。这大概就是白龙王所说的“小事”了?取回或销毁一批被倭寇劫走的、涉及官府或权贵隐私的“脏货”。
“白先生的意思是?”林辞问。
“白爷说,此事或许是个机会。”赵霆道,“岛津九鬼得了那批货,必定严加看管,强攻黑齿屿,我们人手不够,硬拼是下策。但我们可以智取。”他看向林辞,“我们得到内线消息,明日晚间,岛津九鬼会派两艘船,押送部分劫掠的财物和那批‘东西’中的一部分,前往北面某处与另一股势力交易。航线会经过‘鬼见愁’水道。那里暗礁密布,水流诡异,夜间行船风险极大,是他们防备相对薄弱之时。”
“林兄弟的箭术与眼力,赵某亲眼所见,神乎其技。”赵霆目光灼灼,“我们计划在‘鬼见愁’设伏。不需要正面接舷战,只需林兄弟在远处礁岩上,以强弓劲弩,精准狙杀对方船上的舵手、号令者,制造混乱。我们则乘小艇趁机靠近,释放火船,或伺机登船夺取目标。此事关键在于隐蔽和第一击的震慑效果,林兄弟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辞沉默。伏击倭寇,他并无心理负担。但此行显然危险重重,“鬼见愁”水道环境复杂,夜间行动变数更多,且对方是凶残的倭寇与海匪,必有戒备。
“赵头儿,在下伤势未愈,内力不济,夜间狙杀,难度倍增。且对方若有高手……”
“林兄弟的难处,白爷和赵某都清楚。”赵霆接口道,“白爷说了,此行不会让林兄弟白白冒险。事成之后,无论能否取回那批‘东西’,净海帮库中所藏的一株‘赤阳珊瑚’,便赠予林兄弟,此物乃深海奇珍,性烈纯阳,或许对化解林兄弟体内阴寒有奇效。”
赤阳珊瑚?林辞心中一动。听名字,便知是蕴含阳和之气的天材地宝,正是他目前所需!白龙王果然洞察他的需求,抛出了难以拒绝的饵。
“此外,”赵霆又道,“白爷还允诺,事成之后,林兄弟可翻阅他珍藏的部分……海外舆图与星象笔记。白爷说,林兄弟既是寻访古迹异闻的方士,或对此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