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少年拉住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而且……你看他的衣服料子,虽然破了,但不像普通人穿的……万一是什么落难的贵人呢?”
老渔夫犹豫了。他再次看了看林辞的脸,尽管污秽不堪,但眉宇间的轮廓和那份即使昏迷也隐约流露出的气度,确实不像寻常渔夫或匪类。或许……真有点来头?
“唉,罢了罢了!”老渔夫叹了口气,“先带回村去,能不能活,看他的造化。若是惹来麻烦,咱们就说是在海上捡的,什么也不知道。”
小船调转方向,朝着大陆的方向摇去。
他们所在的,是福建沿海某处小渔村。此时的大明东南沿海,虽已非嘉靖年间倭患最炽之时,但海防松弛、走私横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局面并未根本改变。村子里的人对外来者,尤其是海上来的,保持着天然的警惕。
林辞被安置在渔村边缘一处废弃的破屋里,由那对好心的渔民父子每日送来些稀粥淡水吊着性命。他始终昏迷不醒,伤势古怪,村里唯一的赤脚郎中看了也直摇头,说内伤极重,寒气侵体,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何时能醒,全看天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辞的气息始终微弱,但那一线生机却顽强地维系着。怀中的玄冥玺在无人察觉时,持续地、极其缓慢地吸收着四周弥漫的、来自这片土地深处和历史积淀中的微弱阴煞之气(战乱、海难、死亡带来的无形沉淀),其内部的脉动越发沉稳有力,仿佛在默默积蓄,等待着什么。
破屋外,渔村的生活照旧,但隐约有流言在渔民间传播:北边京师似乎出了大事,皇上(万历皇帝)好久不临朝了;辽东那边的女真人闹得越来越凶;海上也不太平,听说有红毛番的大船越来越多,还有传言在南边的濠镜(澳门),番人势力大涨……
时代巨轮,在无人关注的角落,正缓缓转向一个更为动荡的关口。
这一日,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
破屋漏雨,水滴落在林辞额头上,冰凉刺骨。
或许是这外界的刺激,或许是他体内那顽强的生命力与玄冥玺积蓄的力量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又或许是……冥冥中那跨越时空的牵引再次作用。
昏迷了不知多少时日的林辞,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玄冥玺,那缓慢而沉稳的脉动,陡然加剧!
并非反噬,而是一种深沉的、指向明确的……牵引!仿佛在遥远的北方,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呼唤着它,或者说,与它同源的力量在躁动!
林辞的意识,在无边黑暗的深渊中,仿佛看到了一线微光。那光芒冰冷、深邃、带着血色与龙气,来自北方,来自一个他未曾踏足、却仿佛命中注定要前往的时空节点。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草席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窗外的雨更急了,海风呼啸,带着咸腥与远方变动的气息。
嘉靖年的海疆风云,已成过往。新的时代浪潮,即将裹挟着这颗来自异世的残破星辰,奔流向一个更为庞大、也更为陌生的历史漩涡——
大明王朝的落日余晖,已然黯淡。而在关外,一个名为“后金”的新生政权,正悄然崛起,其气运之中,隐然缠绕着一丝与玄冥玺同源的、源自白山黑水间的……深沉煞气与龙蛇起陆的野心。
林辞的下一段旅途,尚未开始,便已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属于清朝前夜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