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推开门,侧身让傅枭和沈倾倾进去,自己则留在门外,并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很大,布置得舒适而讲究。
家具是上好的实木,铺着柔软厚实的地毯,窗帘是质地精良的丝绒,整体色调偏浅,试图营造宁静舒缓的氛围。
墙上有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博古架上摆着一些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瓷器和小摆件。正如沈倾倾所观察到的,不显奢华,但每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处处透露出居住者被精心照料的痕迹。
窗边的轮椅上,坐着一个极其清瘦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舒适的浅灰色家居服,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嘴唇是淡淡的灰白,眼下有浓重的青影。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五官原本应该是清秀的,但被病容和消瘦侵蚀,显得有些孱弱和阴郁。他的膝盖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毛毯,双手无力地搭在毯子上。
看到傅枭进来,他黯淡的眼眸里似乎亮起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挣扎着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却因为无力又跌坐回去,引发一阵轻微的咳嗽。
“哥……嫂子……”杜少卿的声音微弱,带着喘息,目光落在傅枭身上,充满了依赖,然后又快速扫过沈倾倾,那眼神很复杂,有好奇,有一丝极快的打量,但很快又归于虚弱和无助。
傅枭快步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别乱动。沈叔,去拿些清淡好消化的饭菜上来。”
“是,爷。”沈丘应声而去。
傅枭示意沈倾倾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拉了把椅子,坐在杜少卿对面。“怎么回事?医生怎么说?为什么突然吐血?还有,为什么不吃饭?”傅枭的问题直接而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杜少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膝盖上的毛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这身子……就这样了。好一天,坏三天。活着……也是浪费哥的资源,拖累大家的时间。” 语气里充满了自厌和绝望。
沈倾倾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插话。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打量着房间,实则将每个细节都收入眼底,同时,她的直觉正在疯狂拉响警报——这个杜少卿,给她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违和感,他表现出来的虚弱和绝望似乎有点……过于刻意了?尤其是他刚才看自己和傅枭的那一眼,虽然很快,但沈倾倾捕捉到了一丝并非全然是病人该有的情绪。她说不清具体是什么,但就是不喜欢,第一感觉就让她心生戒备。
不过,她将这些情绪完美地隐藏起来,脸上只有恰到好处的、对病人该有的礼貌性关切。
很快,沈丘带着女佣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是熬得软烂的鸡丝粥,几样清爽的小菜,还有一碗滋补的汤。
在傅枭平静却带着压迫感的注视下,杜少卿勉强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缓慢,每一口都显得艰难。但他确实在吃,这让傅枭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等杜少卿吃下小半碗粥,喝了几口汤后,傅枭才挥挥手让沈丘将餐盘撤下。他重新看向杜少卿,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直接:“这么着急要见我,到底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杜少卿放下勺子,用沈丘递上的温热毛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头,眼圈似乎有些泛红。他先是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安静坐在一旁的沈倾倾,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懦和迟疑。
“她是你嫂子,不是外人。说吧。”傅枭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也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杜少卿这才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哽咽起来:“哥……我、我昨晚梦见爸妈了……他们浑身是血,在喊我的名字,说久没见到你了,我怕……怕这一次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着,大颗的眼泪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压抑地哭泣起来,那模样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都怪我……我耽误了哥和嫂子度蜜月……是我没用……我只是太害怕了,想见见你……”他断断续续地自责着,将病人的恐惧、对逝去亲人的思念、对兄长的依赖,表现得淋漓尽致。
傅枭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有对往事的沉痛,有对杜少卿的怜悯,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沉默了片刻,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声音低沉却有力:“别胡思乱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医生一直在想办法。杜叔叔和阿姨在天有灵,最希望的也是你能好好活下去,健康平安。而不是看到你现在这样糟蹋自己。”
房间里的气氛沉重而悲伤。沈倾倾依旧安静地扮演着旁观者的角色,但心底那份不对劲的感觉,却因为杜少卿这番声情并茂的“倾诉”,而变得更加清晰。她微微垂下眼睫,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