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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四十一(公元763年-765年)(2 / 2)

仆固怀恩抵达灵武后,收编溃散的士兵,部众再次振作起来。代宗优厚安抚他的家人,癸未日,下诏称:“仆固怀恩的功勋卓着,惠及皇室和天下。之前产生嫌隙,是因为小人挑拨,考察他的本心,并无反叛之意;君臣大义,情谊依旧。但河北已经平定,朔方已有归属,应当解除他的河北副元帅、朔方节度使等职务,保留太保兼中书令、大宁郡王的爵位。只需他入朝觐见,不要再有疑虑。”仆固怀恩最终没有听从。秋季七月庚子日,征收天下青苗钱,以供给百官俸禄。

太尉兼侍中、河南副元帅、临淮武穆王李光弼,治军严整,发号施令时,诸将都不敢仰视,他总是谋划确定后再出战,能够以少胜多,与郭子仪齐名。等到驻守徐州后,他拥兵自重,不肯入朝,诸将田神功等人不再敬畏他,李光弼羞愧怨恨而患病,己酉日去世。八月丙寅日,任命王缙接替李光弼,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行营。

郭子仪从河中入朝,恰逢泾原节度使上奏称仆固怀恩率领回纥、吐蕃十万大军即将入侵,京师震动惊骇,代宗下诏命郭子仪率领诸将前往奉天镇守。代宗召见郭子仪询问对策,郭子仪回答说:“仆固怀恩成不了气候。”代宗问:“为什么?”郭子仪说:“仆固怀恩勇猛但缺乏恩德,士兵不顺从他,他之所以能入侵,是因为士兵思念家乡罢了。仆固怀恩原本是我的副将,他的麾下都是我的旧部,必定不忍心与我刀兵相向,因此知道他成不了事。”辛巳日,郭子仪出发前往奉天。

甲午日,加授王缙为东都留守。

河中尹兼节度副使崔宇征调镇兵向西抵御吐蕃,治军法令不一。九月丙申日,镇兵发动叛乱,劫掠官府和百姓,直到深夜才平定。

丙午日,加授河东节度使辛云京为同平章事。

辛亥日,任命郭子仪担任北道邠宁、泾原、河西以来通和吐蕃使,任命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担任南道通和吐蕃使。郭子仪听说吐蕃逼近邠州,甲寅日,派遣儿子朔方兵马使郭曦率领一万士兵前去救援。

己未日,剑南节度使严武击败七万吐蕃军队,攻克当狗城。

关中发生蝗灾和连绵大雨,一斗米价值一千多钱。

仆固怀恩的前军抵达宜禄,郭子仪派右兵马使李国臣领兵作为郭曦的后援。邠宁节度使白孝德在宜禄击败吐蕃。冬季十月,仆固怀恩率领回纥、吐蕃军队抵达邠州,白孝德、郭曦关闭城门坚守。

庚午日,严武攻克吐蕃盐川城。

仆固怀恩与回纥、吐蕃军队进逼奉天,京师实行戒严。诸将请求出战,郭子仪不许,说:“敌军深入我国境内,速战速决对他们有利,我们坚守营垒等待时机,他们会认为我们胆怯,必定不加防备,到那时就可以击败他们。如果仓促出战而失利,军心就会涣散。敢说出战的人斩首!”辛未日夜里,郭子仪在乾陵以南布阵,壬申日黎明,敌军大批赶到。敌军起初以为郭子仪没有防备,想要突袭,忽然看到大军,十分惊愕,于是不战而退。郭子仪派副将李怀光等人率领五千骑兵追击敌军,追到麻亭后返回。敌军抵达邠州,丁丑日,发起进攻,未能攻克;乙酉日,敌军渡过泾河逃走。

仆固怀恩向南入侵时,河西节度使杨志烈征调一万士兵,对监军柏文达说:“河西的精锐士兵,全部在这里了。你率领他们攻打灵武,仆固怀恩就会有后顾之忧,这也是救援京师的一条奇计!”柏文达于是率领部众攻打摧砂堡、灵武县,全部攻克,进而进攻灵州。仆固怀恩得知后,从永寿急忙回师,派遣吐蕃、吐谷浑二千骑兵夜袭柏文达,大败敌军,士兵死亡近半数。柏文达率领残余部众返回凉州,痛哭着入城。杨志烈迎接他说:“这次行动有安定京师的功劳,士兵战死又有什么关系。”士兵们怨恨他的话。不久,吐蕃包围凉州,士兵们不再为他效力;杨志烈逃奔甘州,被沙陀人杀死,凉州于是沦陷。沙陀姓朱耶,世代居住在沙陀碛,因此得名。

十一月丁未日,郭子仪从行营入朝。郭曦在邠州,放纵士兵横行霸道,节度使白孝德对此深感忧虑,但因郭子仪的缘故,不敢言说;泾州刺史段秀实主动请求担任都虞侯,白孝德同意了。段秀实任职一个月后,郭曦的十七名士兵闯入集市饮酒,用刀刺伤酒翁,毁坏酿酒器具,段秀实部署士兵逮捕这十七人,砍下首级挂在长矛上,竖立在集市门口。郭曦的军营中一片哗然,士兵们都穿上铠甲准备闹事。白孝德惊慌失措,召见段秀实说:“该怎么办?”段秀实说:“没有关系,请让我前去化解。”白孝德派数十人跟随,段秀实全部推辞,挑选一名年老的马夫牵着马前往郭曦营门。穿铠甲的士兵出来,段秀实笑着走入营中,说:“杀死一个老兵,何必全副武装!我带着我的头颅来了。”士兵们惊愕不已。段秀实于是晓谕他们说:“郭尚书辜负你们了吗?副元帅辜负你们了吗?为何要因作乱而败坏郭家的名声!”郭曦出来见他,段秀实责备说:“副元帅的功勋顶天立地,应当考虑善始善终。如今你放纵士兵施暴,必将引发叛乱,叛乱一旦发生,罪责会牵连到副元帅;叛乱由你引发,那么郭家的功名还能保存多少呢!”话未说完,郭曦拜了两拜说:“承蒙您用道义教导我,恩情深厚,我怎敢不听从命令!”回头呵斥左右士兵:“全部脱下铠甲,解散返回队伍,敢喧哗闹事的处死!”段秀实于是留在军营中过夜。郭曦整夜不脱衣服,命令巡逻士兵敲梆子保卫段秀实。第二天一早,郭曦与段秀实一同前往白孝德处,道歉说自己无能,请允许改正错误。邠州从此不再有祸患。

五谷防御使薛景仙讨伐南山群盗,连续数月未能攻克,代宗命令李抱玉前去讨伐。贼军首领高玉势力最强,李抱玉派遣兵马使李崇客率领四百骑兵从洋州进入,在桃虢川突袭高玉,大败贼军;高玉逃往成固。庚申日,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擒获高玉,将他献给朝廷,其余盗贼全部平定。

十二月乙丑日,加授郭子仪为尚书令。郭子仪认为:“自从太宗担任过这个官职后,历代皇帝都不再设置,近来皇太子也曾担任过,这不是微臣所应当承受的。”坚决推辞不接受,返回河中镇守。

这一年,户部上奏称:全国有二百九十多万户,一千六百九十多万人。

代宗派遣于阗王尉迟胜返回本国,尉迟胜坚决请求留在长安担任宿卫,将王位传给弟弟尉迟曜;代宗同意了,加授尉迟胜为开府仪同三司,赐爵武都王。

永泰元年(乙巳,公元765年)

春季正月癸卯朔日,改年号为永泰,大赦天下。

戊申日,加授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为凤翔、陇右节度使,任命他的堂弟殿中少监李抱真为泽潞节度副使。李抱真认为山东地区可能发生变故,上党是军事要冲,而经过战乱后,土地贫瘠、百姓困苦,无法供给军队,于是登记户籍,每三个男丁挑选一名强壮者,免除他的租税徭役,发给弓箭,让他在农闲时练习射箭,年底进行考核,施行赏罚。过了三年,招募到两万精兵,既不耗费军粮,府库也变得充实,于是在山东地区威名远扬。从此天下人都称泽潞的步兵是各道中最强的。

二月戊寅日,党项入侵富平,焚烧定陵的宫殿。

庚辰日,仪王李璲去世。

三月壬辰朔日,命令左仆射裴冕、右仆射郭英乂等十三名文武大臣在集贤殿待制,以备咨询。左拾遗洛阳人独孤及上疏说:“陛下召见裴冕等人待制,准备询问治国之道,这是五帝时期的盛德之举。近来陛下虽然容忍大臣直言,但并不采纳他们的意见,只有容纳下臣的名声,却没有听取劝谏的实际行动,于是导致劝谏的大臣逐渐闭口不言、贪图俸禄,相互勾结谋取官职,这就是忠诚正直之人私下感叹,而臣也为之羞耻的原因。如今战争已经持续十年,百姓的生产完全停滞。拥兵自重的将领,宅第遍布街道,奴婢饱食酒肉,而贫苦百姓却瘦弱饥饿地服劳役,被盘剥得一无所有。长安城中白天就有人抢劫,官吏不敢过问,官场混乱、职务荒废,将领懈怠、士兵暴虐,各种政务败坏,如同沸腾的粥、纷乱的麻,百姓不敢向官府申诉,官府不敢向陛下禀报,只能默默忍受痛苦,走投无路。陛下不在此时思考拯救天下的办法,臣实在感到担忧。如今天下只有朔方、陇西地区面临吐蕃、仆固怀恩的威胁,邠泾、凤翔的军队足以抵御。除此之外,从东边的大海到南边的番禺,再到西边的巴蜀,没有小偷小盗作乱,却仍然驻军不放。耗尽天下的财物、粮食来供给无用的军队,臣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如果是居安思危,自然可以在要害之地设置据点,部署驻军防御,其余军队全部解散,用节省下来的粮食和物资,补充疲惫百姓的赋税,每年可以减少一半的国家租税。陛下怎能对改革犹豫不决,让天下的祸患日益严重呢!”代宗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丙午日,任命李抱玉为同平章事,仍然镇守凤翔。

庚戌日,吐蕃派遣使者请求和亲,代宗下诏命元载、杜鸿渐在兴唐寺与吐蕃结盟。代宗询问郭子仪:“吐蕃请求结盟,你认为如何?”郭子仪回答说:“吐蕃是想趁我们不备发动进攻,如果毫无防备,国家就难以坚守了。”于是朝廷相继派遣河中军队驻守奉天,又派兵巡视泾原,以侦察吐蕃的动向。

这一年春天没有下雨,一斗米价值一千钱。

夏季四月丁丑日,任命御史大夫王翊为诸道税钱使。河东道租庸、盐铁使裴谞入朝奏事,代宗问:“酒类专卖的利润,每年有多少?”裴谞过了很久才回答。代宗再次询问,裴谞说:“臣从河东来,沿途看到豆子和谷子都还没有播种,农夫忧愁怨恨,臣以为陛下见到臣,会先询问百姓的疾苦,却反而责问臣营利之事,因此臣不敢回答。”代宗向他道歉,任命他为左司郎中。裴谞是裴宽的儿子。

辛卯日,剑南节度使严武去世。严武三次镇守剑南,征收重税以满足奢侈挥霍,梓州刺史章彝稍有不合他的心意,就被召来杖打致死;但吐蕃畏惧他,不敢侵犯剑南边境。他的母亲多次告诫他不要骄横残暴,严武不听从;等到他死后,母亲说:“我如今才得以避免沦为官府的奴婢啊!”

五月癸丑日,任命右仆射郭英乂为剑南节度使。

京城辖区内小麦丰收,京兆尹第五琦请求征收百姓的田税,十亩收取一亩的粮食,说:“这是古代十分之一的税法。”代宗听从了他的建议。

平卢节度使侯希逸镇守淄青,喜好打猎,修建佛塔寺庙,军州上下都为此困苦不堪。兵马使李怀玉深得人心,侯希逸嫉妒他,借故解除了他的军职。侯希逸与巫师在城外住宿,士兵们关闭城门不让他入城,拥戴李怀玉为统帅。侯希逸逃奔滑州,上表请罪,代宗下诏赦免他,召他返回京师。秋季七月壬辰日,任命郑王李邈为平卢、淄青节度大使,任命李怀玉为知留后,赐名正己。当时成德节度使李宝臣、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相卫节度使薛嵩、卢龙节度使李怀仙,收编安史之乱的残余党羽,各自拥有数万精锐士兵,整治军队、修缮城池,自行任命文武官员,不向朝廷缴纳贡赋,与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及李正己都互通婚姻,相互呼应支持。朝廷一味姑息纵容,无法再控制他们,他们虽然名义上是藩臣,实际上只是被笼络牵制而已。

甲午日,代宗将女儿升平公主嫁给郭子仪的儿子郭暧。

太子的母亲沈氏,是吴兴人;安禄山攻陷长安时,沈氏被劫掠到洛阳宫中。代宗攻克洛阳后,见到了她,还没来得及迎接她返回长安;恰逢史思明再次攻陷洛阳,沈氏便下落不明。代宗即位后,派遣使者四处寻找,没有找到。己亥日,寿州崇善寺尼姑广澄谎称自己是太子的母亲,经过核查,原来是过去少阳院的乳母,于是将她鞭打致死。

九月庚寅朔日,在资圣寺、西明寺设置一百个高座,讲解《仁王经》,宫廷拿出存放经书的两辆宝车,让人装扮成菩萨、鬼神的模样,用音乐和仪仗队引导,百官在光顺门外迎接,跟随到寺庙。

仆固怀恩引诱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奴剌等数十万大军一同入侵,命令吐蕃大将尚结悉赞磨、马重英等人从北道奔赴奉天,党项首领任敷、郑庭、郝德等人从东道奔赴同州,吐谷浑、奴剌的部众从西道奔赴盩厔,回纥跟随在吐蕃之后,仆固怀恩又率领朔方军队紧随其后。

郭子仪派行军司马赵复入朝奏报说:“敌军都是骑兵,来得如同飞箭一般,不可轻视。请求让各道节度使凤翔李抱玉、滑濮李光庭、邠宁白孝德、镇西马璾、河南郝庭玉、淮西李忠臣各自出兵扼守战略要地。”代宗听从了他的建议。各道大多没有按时出兵;李忠臣正在与诸将打球,接到诏书后,立即下令准备行军。诸将及监军都说:“军队出征必须选择吉日。”李忠臣发怒说:“父母遭遇危急,难道能选择吉日再去救援吗!”当天就率领军队出发。

仆固怀恩在中途突发重病返回;丁酉日,死在鸣沙。大将张韶接替他统领部众,别将徐璜玉杀死张韶,范志诚又杀死徐璜玉,进而统领全军。仆固怀恩抗拒朝廷命令三年,两次引领胡人入侵,成为国家大患,代宗仍然为他隐瞒,前后颁布的敕令中从未说他反叛;等到听说他死了,代宗怜悯地说:“怀恩没有反叛,只是被身边的人误导罢了!”

吐蕃军队抵达邠州,白孝德环城坚守。甲辰日,代宗命令宰相及各司长官在西明寺烧香,摆设素食,演奏音乐。当天,十万吐蕃大军抵达奉天,京城震动惊骇。朔方兵马使浑瑊、讨击使白元光先驻守在奉天,敌军刚刚布阵,浑瑊率领二百名精锐骑兵直冲敌阵,身先士卒,敌军纷纷溃散。浑瑊挟持一名敌军将领跃马返回,随从骑兵没有一人中箭受伤。城上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勇气大增。乙巳日,吐蕃军队发起进攻,死伤惨重,几天后,收兵返回营地;浑瑊夜间领兵袭击敌营,杀死一千多人,前后与敌军交战二百多回合,斩首五千级。丙午日,取消一百个高座的讲经活动;从河中召回郭子仪,让他驻守泾阳。己酉日,命令李忠臣驻守东渭桥,李光进驻守云阳,马璾、郝庭玉驻守便桥,李抱玉驻守凤翔,内侍骆奉仙、将军李日越驻守盩厔,同华节度使周智光驻守同州,鄜坊节度使杜冕驻守坊州,代宗亲自率领六军驻守在禁苑中。

庚戌日,代宗颁布制书,宣布亲征。辛亥日,鱼朝恩请求搜查城中,没收士民的私人马匹,命令城中男子都穿上黑色衣服,组织成军队,城门都堵塞两扇,只开放一扇。士民大为惊恐,翻墙凿洞逃跑的人很多,官吏无法禁止。鱼朝恩想要拥戴代宗前往河中躲避吐蕃,担心群臣意见不一;一天,百官入朝,站立了很久,宫门仍然不开,鱼朝恩突然率领十多名禁军士兵手持利刃而出,宣称:“吐蕃多次侵犯京城郊区,皇上打算前往河中,各位认为如何?”公卿大臣都惊愕不已,不知如何回答。有一位刘给事,独自走出朝班,高声反驳说:“你这是谋反!如今驻军众多,不奋力抗击敌军,却仓促想要胁迫天子抛弃宗庙社稷逃走,这不是反叛是什么!”鱼朝恩惊慌沮丧地退下,此事于是搁置。

从丙午日到甲寅日,大雨不停,因此敌军无法前进。吐蕃军队转移兵力攻打醴泉,党项军队向西劫掠白水,向东入侵蒲津。丁巳日,吐蕃军队大肆劫掠数万男女百姓后离去,所经过的地方烧毁房屋,践踏庄稼,几乎破坏殆尽。周智光率领军队半路截击,在澄城北击败吐蕃军队,趁机追击到邠州。周智光一向与杜冕不和,于是杀死鄜州刺史张麟,活埋杜冕的家属八十一人,烧毁坊州房屋三千多家。

冬季十月己未日,再次在资圣寺讲解经书。

吐蕃军队撤退到邠州时,遇到回纥军队,于是又一同入侵,辛酉日,抵达奉天。癸亥日,党项军队烧毁同州的官府和百姓房屋后离去。

丙寅日,回纥、吐蕃联合兵力包围泾阳,郭子仪命令诸将严密设防,不与敌军交战。到了傍晚,两支敌军撤退到北原驻扎,丁卯日,再次逼近泾阳城下。当时,回纥与吐蕃听说仆固怀恩已死,已经开始争夺领导权,彼此不和,分开扎营居住,郭子仪得知了这一情况。回纥军队在城西,郭子仪派牙将李光瓒等人前去劝说回纥,想要与他们共同抗击吐蕃。回纥人不信,说:“郭公真的在这里吗?你在欺骗我们。如果他真的在这里,我们能见到他吗?”李光瓒返回禀报,郭子仪说:“如今敌众我寡,难以用武力取胜。过去我与回纥缔结的盟约十分深厚,不如亲自前往劝说他们,或许可以不战而胜。”诸将请求挑选五百名精锐骑兵作为护卫随从,郭子仪说:“这样做反而会坏事。”郭曦拉住马缰绳劝谏说:“他们是虎狼之人;父亲您是国家的元帅,怎能把自己当作敌人的诱饵!”郭子仪说:“如今出战,我们父子都会战死,国家也会陷入危难;我前往用最诚挚的心意与他们交谈,或许有幸能说服他们,这是天下的福气!如果不能,我身死而家族得以保全。”用马鞭抽打郭曦的手说:“走开!”于是率领数名骑兵打开城门而出,派人传呼说:“令公来了!”回纥军队大为震惊。回纥的大帅合胡禄都督药葛罗,是回纥可汗的弟弟,手持弓箭站在阵前。郭子仪摘下头盔、脱下铠甲,扔掉长枪,向前走去,回纥各位酋长相互对视说:“这确实是郭令公!”都下马围绕着跪拜。郭子仪也下马,走上前握住药葛罗的手,责备他说:“你们回纥对唐朝有大功,唐朝报答你们也不薄,为何违背盟约,深入我国境内,侵犯逼近京城郊区,抛弃过去的功劳,结下怨仇,背弃恩德而帮助叛臣,这是多么愚蠢啊!况且仆固怀恩背叛君主、抛弃母亲,对你们国家有什么好处!如今我亲自前来,任凭你们捉拿杀死我,我的将士必定会拼死与你们作战。”药葛罗说:“仆固怀恩欺骗我们,说大唐天子已经驾崩,令公也已去世,中原没有君主,所以我们才敢跟随他前来。如今得知天子在上都长安,令公又在这里统领军队,仆固怀恩又被上天诛杀,我们怎肯与令公交战呢!”郭子仪趁机劝说他说:“吐蕃暴虐无道,趁着我国发生战乱,不顾舅甥之间的亲缘关系,侵占我国边境,焚烧扫荡我国京城郊区,他们劫掠的财物数不胜数,牛马等牲畜,绵延数百里,遍布原野,这是上天赐予你们的礼物。保全军队与唐朝继续和好,击败敌军以获取财富,为你们打算,没有比这更有利的了!不可错失这个机会。”药葛罗说:“我们被仆固怀恩误导,辜负您的诚意太深,如今请求为您尽力,攻打吐蕃来赎罪。但是仆固怀恩的儿子,是我们可敦的兄弟,希望您能赦免他,不要杀死。”郭子仪答应了他。回纥围观的士兵分列左右两翼,逐渐向前靠近,郭子仪的部下也随之向前推进,郭子仪挥手让他们退后,于是取出酒与回纥酋长一同饮酒。药葛罗让郭子仪先举杯立誓,郭子仪将酒洒在地上说:“大唐天子万岁!回纥可汗万岁!两国将相万岁!有违背盟约的人,当场死在阵前,家族灭绝。”酒杯传到药葛罗手中,他也将酒洒在地上说:“如同令公的誓言!”于是各位酋长都十分高兴,说:“先前有两位巫师跟随军队,巫师说这次出行非常安稳,不会与唐朝交战,只会见到一位大人物后返回,如今果然如此。”郭子仪赠送他们三千匹彩帛,酋长们分给巫师作为奖赏。郭子仪最终与回纥定下盟约后返回。吐蕃得知此事,连夜率领军队逃走。回纥派遣酋长石野那等六人入朝觐见天子。

药葛罗率领部众追击吐蕃军队,郭子仪派白元光率领精锐骑兵与他们一同前往;癸酉日,在灵台西原交战,大败吐蕃军队,杀死吐蕃士兵数以万计,夺回被劫掠的男女百姓四千人。丙子日,又在泾州东面击败吐蕃军队。

丁丑日,仆固怀恩的部将张休藏等人投降。辛巳日,代宗下诏停止亲征,京城解除戒严。

起初,肃宗任命陕西节度使郭英乂统领神策军,派内侍鱼朝恩监督军队;郭英乂入朝担任仆射后,鱼朝恩独自统领神策军。等到代宗逃往陕州时,鱼朝恩率领在陕州的军队与神策军一同前来迎接护卫,都号称神策军,天子亲临他的军营。等到京城平定后,鱼朝恩便率领军队返回宫中,亲自统领,然而当时还不能与北军并列。到这时,鱼朝恩率领神策军跟随代宗驻守在禁苑中,神策军的势力逐渐强盛,分为左、右厢,位居北军之上。

郭子仪认为仆固名臣、李建忠等人都是仆固怀恩的勇猛将领,担心他们逃到外族,请求朝廷招降他们。仆固名臣是仆固怀恩的侄子,当时在回纥营中。代宗下诏赦免仆固名臣以及过去有功的旧将的罪行,命令回纥将他们送回。壬午日,仆固名臣率领一千多名骑兵前来投降。郭子仪派开府仪同三司慕容休贞写信晓谕党项首领郑庭、郝德等人,他们都前往凤翔投降。

甲申日,周智光入朝献上捷报,在京城停留两夜后返回镇所。周智光犯有擅自杀人的罪行,却没有被治罪,代宗派遣他返回后就后悔了。

乙酉日,回纥胡禄都督等二百多人入朝觐见,朝廷前后赠送他们十万匹缯帛;府库因此空虚耗尽,于是征收百官的俸禄来供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