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她蹲下身,用洗净的细沙与石子垒起一个简易的滤层,再将清澈的溪水引入新做好的竹筒中。
动作娴熟而宁静,仿佛刚才那句轻描淡写的话,不过是随口提起今夜月色很美。
“夕昼哥哥,能捡一些枯枝回来吗?”
阮轻舞蹲在初具雏形的竹架旁,抬头望向他,眼眸映着渐浓的暮色,清澈见底。
“……”
夕昼脚步微顿,目光扫过林间地面那些或湿润或覆着苔痕的枯枝败叶,眉宇间掠过一丝本能的抗拒。
纤尘不染的指尖蜷了蜷,洁癖带来的不适感无声翻涌。
“是不行吗?”
她见他沉默,轻声问道,声音里没有催促,只有温软的探寻。
“……行。”
这个字几乎是从他齿间溢出来的,带着某种认命般的叹息。
他终是转过身,走向那片林地,俯身时,宽大的袖摆拂过潮湿的泥土,指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触及了那些在他看来与洁净毫不相干的枯枝。
他挑拣得极仔细,专选那些相对干燥、形态也尚算规整的,仿佛在进行某种艰难的艺术筛选。
当他抱着一小捆勉强入眼的枯枝回来时,脚步却不由得停住了。
暮色四合,灰蓝色的天光下,方才还散落的竹枝,竟已被她巧手搭成了一个结构稳固的三角帐篷,小巧却透着股伶俐的生机。
帐篷内的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新鲜叶片,那叶片银白柔软,泛着丝绒般的光泽,像是将散落的月光织成了毯,是她从附近寻来的银羽软丝叶。
夕昼默默将枯枝放在帐篷边空地上。
阮轻舞接过,很快便用石块垒出一个小小的火塘,取出两根干燥的细枝,双手合十,指尖稳定地搓动起来。
钻木取火的过程在她手中,竟显出几分古老的韵律感。
不多时,一缕细微的青烟袅袅升起。
紧接着,“嗤”地一声,橘红色的火苗跃然而出,贪婪地舔舐起更多的枯枝。
火光乍亮的瞬间,映亮了夕昼写满惊讶的容颜。
他定定看着那簇跳跃的温暖,又看向被火光镀上一层柔光的阮轻舞,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她竟能在绝对的无中,凭双手创造出有来。
“给。”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几枚洗净擦干的野果。
果子不大,色泽却鲜亮,犹带着林间的清润。
他撩起袍角,在那铺着银丝软叶的地面坐下,将果子递到她面前。
阮轻舞正将几片奇特,宛如琉璃般剔透且耐火的粉色花瓣架在火堆上,当作小巧的锅具。
过滤好的溪水在花瓣锅中渐渐升温,发出轻柔的“咕噜”声,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携着淡淡的植物清香。
寒夜似乎被这簇火光与水汽悄然推开了一小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蓬松而真实的暖意,包裹着这方小小的新生的营地。
“谢谢呀。”
她接过野果,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掌心。
就着暖融融的火光,她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果肉清脆,微酸的汁液在口中化开,竟品出了一丝属于生命的甘甜。
她眯起眼,满足的叹息轻不可闻,却恰好落入一旁静静凝视着她的夕昼耳中。
他看着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看着那微微颤动的长睫,心中那片冰封的荒芜之地,仿佛也被这细微的声响和眼前暖色,撬开了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