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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创伤治疗(2 / 2)

我无法否认。即使在那次与陈曦重逢、情绪得到一定宣泄之后,噩梦依旧如影随形。它们不再仅仅是佛爷和仓库,开始变得更加光怪陆离,更加贴近潜意识深处的恐惧。有时,我会梦到自己变成了“林野”,在毒品和暴力的漩涡中沉沦,享受着那种堕落带来的虚假快感,醒来后浑身冷汗,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有时,我会梦到杨建国、李老,甚至陈曦,他们的脸在梦中变得模糊而狰狞,对我露出怀疑和背叛的冷笑。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无边无际的、被追逐的恐惧,不知道敌人是谁,只知道必须不停地跑,直到精疲力尽地惊醒,心脏狂跳不止。

在一次会谈中,当我再次试图用“还好”、“习惯了”来搪塞关于噩梦的问题时,陆医生没有像往常一样迂回,她看着我的眼睛,温和却直接地问:“林警官,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我心中激起了千层浪。我害怕什么?害怕身份暴露后的死亡?那已经成为过去。害怕法律的审判?组织已经给了我清白。害怕公众的目光?那虽然令人不适,但并非无法忍受。

那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一股莫名的焦躁涌上心头,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胸腔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那些深藏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愿去触碰的恐惧,如同黑暗中蠕动的怪物,即将破土而出。

我害怕自己再也无法回到“正常”的生活。

我害怕自己身上洗不掉的“林野”的印记。

我害怕那双为了生存而沾染了污秽的手,不配再触碰阳光和陈曦的温暖。

我害怕内心深处,是否真的有一部分,已经认同了那个黑暗世界的规则,并且……迷恋过那种游走于边缘的危险和刺激?

我害怕有朝一日,我会控制不住那些被压抑的暴戾和阴暗,伤害到身边无辜的人,尤其是……陈曦。

我更害怕,当我卸下所有伪装,露出里面那个破碎、丑陋、充满恐惧的真实自我时,是否还会有人愿意接纳我,是否……陈曦也会像看清佛爷真面目一样,最终失望地离开?

这些混乱而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在我的脑海里翻腾、撕咬,让我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恶心。我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脸色可能也变得很难看。

“没关系,林警官,慢慢来。”陆医生适时地开口,她的声音像一道稳定的屏障,阻止了我被那些恐惧彻底吞噬,“感到恐惧是正常的,甚至是健康的。这说明你的感知系统在恢复,你在重新接触那些被隔离的情感。看到它们,是处理它们的第一步。”

她没有逼我立刻说出那些具体的恐惧,而是引导我进行简单的呼吸放松训练,帮助我从那阵突然袭来的恐慌中平复下来。

当我慢慢缓过来,精疲力尽地靠在床头时,陆医生才缓缓说道:“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它不仅仅是对特定事件的恐惧记忆闪回。它更是一种全面的身心反应模式的重塑。你习惯了高度警觉,习惯了压抑情感,习惯了用‘任务模式’来处理一切。现在,你需要学习一种新的模式,一种属于‘林峰’的、在安全环境下的生活模式。这需要时间,也需要练习,就像你的身体康复一样。”

她看了一眼窗外渐沉的夕阳,结束了今天的会谈。“下次,我们可以尝试聊聊,除了任务和恐惧,你是否还记得一些……让你感觉到‘安全’或者‘温暖’的瞬间,哪怕非常微小。”

陆医生离开后,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了温暖的橘黄色,但我内心却一片冰凉。那些被她引导着、隐约窥见的内心深渊,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隐秘的恐慌。原来,我最大的敌人,可能一直藏在我自己的心里。

陈曦傍晚再来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沉默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重。

“今天……和陆医生谈得怎么样?”她一边将带来的饭菜摆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有看她,声音低沉:“没什么。”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床边,蹲下身,仰头看着我的眼睛。“林峰,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如果……如果你不想跟陆医生说,可以……可以跟我说说。我可能不懂那些专业的术语,但我会听。”

看着她清澈而担忧的眼睛,那些关于恐惧和自我怀疑的肮脏念头,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我还是将它们死死地压了回去。我不能让她看到我内心如此不堪的一面。不能。

“真的没什么。”我重复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她推开。

陈曦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退缩或生气。她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伸出手,轻轻抚平我病号服衣领上的一道褶皱,动作温柔而坚定。

“好,你不说,我就不问。”她轻声说,“但是,林峰,你要记住,无论你心里藏着什么,是好的,是坏的,是光明的,还是……黑暗的,你都是林峰。是我认识的那个林峰。我不会被吓跑,也不会离开。”

她的话,像一道暖流,悄然渗透进我冰冷的心田。我没有回应,但紧绷的神经,似乎因为她这句简单而坚定的承诺,微微松弛了一点点。

夜晚如期而至。当病房的灯光熄灭,只剩下监护仪屏幕幽蓝的光芒和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时,那些被白天理智压抑的恐惧和记忆,便如同幽灵般活跃起来。

今晚的噩梦格外清晰。我梦到自己被无数双从黑暗中伸出的、粘稠的手拖拽着,沉入一个巨大的、充斥着毒品甜腻气味和血腥味的沼泽。佛爷、老马、那些死去的、面目模糊的毒贩……他们围在沼泽边,冷漠地注视着我下沉。我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可怕的是,在那些冷漠的面孔中,我看到了陈曦,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厌恶,仿佛在看一个真正的怪物。

我猛地惊醒,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全身被冷汗浸透,左腿因为噩梦中的挣扎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让我忍不住痛哼出声。

“林峰?怎么了?”陪护床上,立刻传来了陈曦带着睡意却瞬间清醒的声音。为了方便照顾,她在得到院方允许后,晚上会留在病房的陪护床上休息。

她迅速起身,打开了床头一盏光线柔和的夜灯。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部分黑暗,也让我狂跳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走到我床边,看到我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立刻明白了。“又做噩梦了?”她轻声问,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心疼。

我点了点头,呼吸依旧急促,无法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中完全脱离。梦中陈曦那厌恶的眼神,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我的心里。

陈曦没有多问,她去洗手间拧了一条热毛巾,仔细地帮我擦拭额头和脖颈的冷汗。然后,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我嘴边,让我小口喝下。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回到陪护床,而是拉过椅子,坐在我的床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我没有打针的那只手。

“睡吧,我在这儿。”她低声说,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我守着,噩梦不敢来的。”

她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她并没有试图探究我梦到了什么,只是用这种无声的陪伴,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黑暗。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内心那片惊涛骇浪,似乎渐渐平息下来。身体的疼痛依旧存在,心理的阴影依旧浓重,康复的道路依旧漫长而痛苦。

但在这个寂静的、被夜灯柔光笼罩的深夜里,至少有一只温暖的手,坚定地握着我,没有松开。

创伤的治疗,或许就是这样,在日复一日的疼痛、挣扎、崩溃与微小的进步中,在专业理性的引导与不离不弃的情感支撑下,一点一点,撬开坚硬的外壳,清理溃烂的伤口,等待着……新生的肉芽,在废墟中,艰难地萌发。

路,还很长。但至少,灯还亮着,有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