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衡。信息猎犬的学习算法会不断适应他的伪装,就像免疫系统会逐渐识别外来的抗原。
他需要更根本的解决方案。
窗外,暮色开始浸染城市的天际线。无数灯光逐一亮起,像星辰般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闪烁。苏羽注视着这幅景象,忽然意识到信息猎犬的一个潜在弱点。
它们追踪信息几何特征,但城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断变化的信息生成器。每盏灯的明灭,每辆车的移动,每个人的活动——所有这些都在产生海量的数据流。
如果他能让自己完全融入这个背景...
他的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开始编写新的指令。这一次,他不是要隐藏自己的存在,而是要让自己的信息特征变得如此普遍,以至于失去独特性。
就像试图在沙滩上寻找特定的沙粒,或者在雨声中分辨单独的水滴。
程序开始运行。苏羽感觉到自己的数字存在开始扩散,像一滴墨水滴入流动的溪水。他的心跳信号被分解成数百个微小的片段,分别隐藏在不同楼层的电梯运行数据中。他的呼吸模式被拆解重组,模拟成中央空调系统的气流波动。
但信息猎犬立刻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全息界面上的多面体突然聚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加复杂的几何结构。它开始以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方式分析数据,不再关注单个的信息特征,而是追踪这些特征之间的关联模式。
它们不再寻找那滴墨水,而是寻找墨水滴入水流时产生的独特扩散模式。
苏羽感到一阵寒意。这种追踪方式已经接近哲学层面的思考——它们不再关心“什么”,而是关心“如何”。
陆凡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虑:“它们在重构整个区域的信息拓扑结构。”
苏羽看着终端上滚动的数据,忽然明白自己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他一直在试图隐藏,但在这个全面监控的时代,隐藏本身就是最明显的异常。
真正的隐身,不是消失,而是变得无处不在。
他关掉了所有的伪装程序。刹那间,他的真实生理数据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城市的数据流。心跳、呼吸、体温变化——所有这些曾经被小心隐藏的信息,现在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监控网络中。
信息猎犬的几何结构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它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洪流冲击,算法需要时间重新校准。
但苏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必须利用这个窗口期。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不是编写隐藏程序,而是创造复制品。他复制自己的信息特征,将它们注入城市各个角落的数据流中。地铁闸机的刷卡记录,便利店的消费数据,公园长椅的压力传感器——成百上千个虚假的“苏羽”同时出现在城市的不同位置。
信息猎犬的几何结构开始剧烈波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它们试图同时追踪所有的信号,但这些信号彼此矛盾,分布在不可能同时存在的物理位置。
多面体开始分裂、重组、再分裂,处理能力逐渐达到极限。
苏羽注视着全息界面上那团混乱的数据云,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信息猎犬很快就会升级它们的算法,学会识别这种简单的干扰。
但此刻,他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夜色已深,城市依旧在运转,无数数据流如同无形的血液在建筑的血管中奔流。苏羽站在窗前,看着下方街道上流动的车灯,意识到这场追逐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追踪者不再寻找人类,而是寻找人类在数字世界中的倒影。而他自己,也必须成为同样的存在——既是肉体,也是信息;既是猎人,也是猎物。
远处的某栋建筑顶层,一个信息猎犬的物理载体微微调整了天线方向。它的传感器阵列在夜空中闪烁着微弱红光,像一头在黑暗中苏醒的野兽,正准备开始新一轮的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