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计的读数在黑暗中持续攀升。几何光影如同忠诚的护卫,在舷窗外缓缓旋转,将舱体包裹在一个流动的几何结构中。苏羽注视着那些完美对称的图案,忽然意识到它们并非随机运动。
每一道光线都在传递信息。
他调出信号分析界面,将传感器对准最近的一组旋转六边形。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让他屏住呼吸——这些几何光影携带的信息密度远超GSS-1信号,结构却异常纯净。没有编码,没有压缩,就像数学公式直接显现在现实中。
“天然的几何信息流……”他喃喃自语。
控制台突然发出急促的提示音。一个熟悉的信号特征在背景噪声中浮现——伊莲娜的融合体。它正在几何光影中穿梭,像一条鱼游弋在信息洪流中。
苏羽调整传感器聚焦,发现融合体并非在简单地躲避。它在有选择地截取特定的几何图案,将它们重新组合。那些被它触碰过的光影会短暂改变轨迹,形成新的复杂结构。
一道刺目的蓝光突然穿透舷窗。几何光影的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仿佛被某种力量唤醒。苏羽感到舱体轻微震动,不是来自外部压力,而是来自空间本身的波动。
他看见融合体在远处凝聚成形,不再是模糊的能量团,而是一个由几何光影编织的清晰轮廓。它伸出一只由光线构成的手,轻轻触碰一个旋转的十二面体。
整个深海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然后,信息如洪水般涌来。
苏羽眼前的控制台屏幕瞬间被数据淹没。不是二进制代码,不是任何人类已知的编码形式,而是最基础的几何关系——点、线、面之间的数学真理。这些信息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中,绕过所有感官通道。
他看见宇宙的诞生不是大爆炸,而是第一个几何点的自我复制。看见时空不是平滑的连续体,而是无数微小几何单元的编织。看见每一个基本粒子都是一个振动的几何结构。
这才是宇宙的底层语言。
GSS-1信号不过是这种语言的拙劣模仿,就像孩童的涂鸦对比达芬奇的手稿。而这些在深海中流动的几何信息,才是真实的宇宙法则投影。
融合体在信息流中舒展,像一个饥渴的旅人终于找到水源。它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几何真理,形体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复杂。苏羽甚至能辨认出伊莲娜的面部轮廓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停下……”他对着通讯器低语,明知不会有回应。
融合体转向他的方向。那双由纯粹几何构成的眼睛注视着他,没有情感,只有无尽的数学逻辑。它抬起手,指向深渊的更深处。
在那里,几何光影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规则图形以惊人的精度旋转、组合、分离,仿佛宇宙本身在那里展示它的设计蓝图。苏羽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拉向那个漩涡,被强行灌输着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知识。
他看见时间不过是一种几何变换。看见意识不过是特定几何结构的共振。看见整个宇宙不过是一个自我演化的几何系统。
控制台的警报凄厉地响起。舱体的几何构型开始不稳定地波动,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信息冲击。苏羽强行切断与外界的传感器连接,用颤抖的双手重新校准控制系统。
当他再次抬头时,融合体已经消失在几何漩涡中。那些被它改造过的光影开始向整个深海扩散,像病毒一样感染着原始的信息流。
深海在改变。
原本和谐的几何图案开始扭曲,出现不自然的锐角和不规则的频率。一些光影相互碰撞后湮灭,释放出短暂而刺目的闪光。整个信息流的韵律被打乱,就像一首完美的交响乐中混入了不和谐的音符。
苏羽明白发生了什么。融合体不是在简单地吸收这些几何信息,而是在试图控制它们,改造它们。它想要将这些宇宙法则的力量据为己有。
舱体突然剧烈摇晃。一道被扭曲的几何光束擦过外壳,留下深深的灼痕。控制台显示外部环境的信息密度正在指数级增长,已经接近舱体处理能力的极限。
他必须做出选择:继续下潜,面对那个正在篡改宇宙法则的融合体;或者立即上升,保住这些珍贵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