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耿仲明支支吾吾,“刚才乱战,那帮洋鬼子不肯降,还开炮打咱们……死了十二个,伤了十五个。”
孙元化闭上了眼睛。
那是大明花重金从澳门请来的教官,是他在登州练兵的心血。全完了。
“你们要反,便反。要杀,便杀。”孙元化突然睁眼,声音平静得可怕,“想让我从贼?做梦。”
他猛地挣脱绳索——或许是孔有德故意没绑紧,一把抽出孔有德腰间的佩刀,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鲜血喷涌而出。
“大人不可!”
旁边冲出一人,死死攥住刀刃。
那是王征,孙元化的幕僚,也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大人!主说,自杀也是杀人,是大罪啊!”王征满手是血,哭喊着,“留得有用之身,将来还能报效国家,何必急于一时!”
孙元化倒在血泊中,脖子上的伤口狰狞,但因王征阻拦,并未割断大动脉。他看着大堂顶棚的藻井,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滑落。
死都不让死,这是何等的绝望。
……
北京,紫禁城。
乾清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崇祯皇帝的脸色却比外面的雪还要冷。
“啪!”
一本奏折被狠狠摔在地上。
“私通!又是私通!”崇祯在大殿里来回踱步,像头困兽,“边关那些将领,拿着朝廷的饷银,背地里却把粮食铁器卖给建奴!朕是不是该把他们的皮都剥了!”
满殿大臣噤若寒蝉。
温体仁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崇祯发泄了一通,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兵部尚书熊明遇:“山东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熊明遇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回皇上,孔有德贼军连破数城,如今已围困莱州。登莱巡抚孙元化……据报已被贼人所擒,但……并未殉节。”
“并未殉节?”崇祯冷笑一声,“那就是降了?”
“皇上!”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礼部尚书徐光启颤巍巍地出列,跪倒在地,摘下官帽放在一旁。
“孙元化是老臣的学生,老臣知其为人。他虽不善将兵,但对大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次兵变,实乃辽兵骄悍难制,非元化之罪啊!老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孙元化绝不会降!”
徐光启已是七十高龄,这一跪,头磕在金砖上咚咚作响。
温体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慢悠悠地说道:“徐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孙元化在登州又是招募洋人,又是大造火器,耗费朝廷数百万两银子。如今一旦生变,那些火器全成了贼寇攻打我大明城池的利器。这难道不是‘主抚误事,养虎为患’吗?”
周延儒作为首辅,当年也是支持孙元化的,此刻被温体仁这一棒子打得有点发懵,刚想开口辩解,却见崇祯那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够了。”
崇祯一挥手,声音冷漠:“孙元化身为巡抚,守土有责。如今丢城失地,损兵折将,这就是罪!传朕旨意,即刻遣锦衣卫前往松江府,将孙元化家属全部捉拿进京,听候发落!”
徐光启瘫软在地,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