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从治闭上了眼睛,挥下了令旗。
城头的佛朗机炮发出了怒吼。霰弹横扫而过,城下一片血肉模糊。朱万年当场被炸得粉身碎骨,连同押着他的几个贼兵一起上了天。
李九成被气浪掀翻,连滚带爬地逃回阵中,气急败坏地吼道:“攻城!给我轰平莱州!”
叛军阵地上,几十门红夷大炮一字排开。这些原本用来保卫大明的利器,此刻却成了大明的噩梦。
“轰!轰!轰!”
炮弹砸在城墙上,砖石崩飞。
徐从治正指挥士兵填补缺口,一枚炮弹呼啸而至,直接击中了他的胸膛。这位从一开始就看清局势的清醒者,连句遗言都没留下,就被炸成了两截。
莱州城,摇摇欲坠。
而在离战场不远的一处山坡密林中。
唐默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嘴里嚼着一根枯草根,眼神冷漠得像是一头正在等待腐肉的秃鹫。
他身后,两百名身披吉利服、手持毛瑟步枪的夜不收,静静地趴在雪地里,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头儿,动手吗?”手下低声问。
“不急。”唐默吐掉草根,“我们的任务是孙元化。等城破了,或者叛军撤了,才是我们进场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远处火光冲天的莱州城,轻轻叹了口气。
“这大明的官儿,死的死,降的降。陈侯爷说得对,这棵大树,根子已经烂透了。”
......
富州城内,总督行辕。
几盏油灯将大堂照得通亮,却驱不散那种压在每个人头顶的沉闷。甘肃总兵杨嘉谟、固原总兵杨麟、延绥总兵王承恩、宁夏总兵贺虎臣,再加上个刚把马刀擦亮的临洮副总兵曹文诏,这西北的五个杀星凑在一块儿,本该是把酒言欢的场面。
“恭贺督师荣升!”杨嘉谟带头,众人齐齐抱拳。
坐在主位上的洪承畴没动。他手里转着个茶盏,眼皮耷拉着,那张清瘦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升官发财的喜气。
“贺什么?”洪承畴把茶盏往桌上一顿,声音发干,“贺我接了这个烫手山芋?杨鹤前车之鉴就在诏狱里蹲着。咱们现在就是一串绳上的粽子,我要是下了锅,你们谁也别想在岸上干挺着。”
众总兵面面相觑,手里的动作僵在半空。
洪承畴站起身,走到悬挂的舆图前,手指关节敲得地图“笃笃”响:“抚局已烂。杨鹤那一套仁义道德,那是喂狼。现在只有一条路:杀。杀到他们怕,杀到他们绝种。”
他猛地回头,目光扫过众人:“先打谁?”
杨嘉谟是个实诚人,闷声道:“督师指哪,末将打哪。”
“先打宁塞的神一魁。”杨麟插话,“这厮是贼头,他在,贼心不死。”
洪承畴摇摇头,手指滑向镇原方向:“神一魁是只死老虎,困在城里翻不出浪。真正要命的是盘踞在镇原的红军友、李都司、杜三、杨老柴。这帮人手里有兵,流窜在外,像群苍蝇。”
“我也觉得该打镇原。”曹文诏把玩着腰间的刀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那地方地形我熟,北面有个叫‘西隩’的低洼地。咱们把他们往里赶,就是瓮中捉鳖。”
“着啊!”洪承畴一拍大腿,“文诏所言,正合我意。明日开拔,把这群苍蝇赶进西隩,四面合围,我不只要赢,我要全歼。”
正商议间,外头一阵尖细的唱喏:“圣旨到——”
太监高时明捧着黄绫卷轴进来,那一身大红蟒袍在灰扑扑的军营里显得格外扎眼。
众将跪接。
崇祯的旨意很简单:钱给了,人给了,赶紧杀贼,别让朕再听见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