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月,当京城的巍峨城墙再次映入眼帘时,云逸心中颇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相比永州港的海风咸腥与潮湿,北方的空气干燥而带着尘嚣,熟悉的繁华喧嚣扑面而来,却又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更为凝滞的压力。
车队从永定门入城,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京城的百姓早已见惯了来来往往的官员车驾,何况云逸一行轻车简从,并无过分招摇的仪仗。但消息灵通之人,早已将这位年轻将军远征东南、捣毁“归墟”的赫赫战功传得沸沸扬扬。沿途偶尔有认出他车驾的百姓,投来好奇与敬畏的目光,更有茶馆酒肆中传出隐约的议论声。
云逸没有直接回皇帝先前赏赐的宅邸,而是依循规矩,先至兵部报到,呈交官凭文书,并简单陈述了东南之行的概要(详细的战报早已由周正清以奏章形式上达天听)。兵部的官员们态度客气中带着谨慎,这位云将军的升迁速度与功绩,早已打破了常规,未来前程不可限量,谁也不敢轻易怠慢。
从兵部出来,早有宫中的内侍等候在外,宣了口谕:陛下在御书房召见,命云逸即刻入宫觐见。
这在意料之中。云逸整了整衣冠,随着内侍穿过重重宫禁。朱墙黄瓦,飞檐斗拱,皇家气象森严依旧。只是再次行走在这深宫之中,感受却与上次受封时截然不同。那时他还是个初露头角、凭军功骤得高位的幸运儿,如今却已是手握实权、更牵扯着皇室秘辛与帝国安危的关键人物。
御书房内,景和帝正伏案批阅奏章。他比云逸上次见时,似乎清瘦了一些,但目光依旧锐利深沉,如同古井,难以窥测其底。听到通传,他放下朱笔,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云卿,回来了。”景和帝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一路辛苦。赐座。”
“谢陛下。”云逸行礼后,在内侍搬来的绣墩上坐下,只坐了半边,姿态恭敬。
“东南之事,周御史的奏章,朕已细细看过。”景和帝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勇闯‘归墟’,摧毁星陨阁巢穴,擒杀其魁首‘墨师’,更毁去那邪物‘星骸’……云卿,你此番所为,堪称国之柱石。”
“陛下谬赞,此乃臣之本分,亦赖陛下天威庇佑,将士用命,东南同僚鼎力相助。”云逸的回答依旧是标准格式,不卑不亢。
景和帝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谦逊颇为满意。“有功当赏。你在东南已是镇北将军衔,实领东南巡防副使之职。如今再立殊功,朕思虑再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逸脸上,“加封你为‘靖海侯’,世袭罔替,享侯爵俸禄,赐丹书铁券。原镇北将军职衔保留,另,晋为从二品‘龙骧将军’,加‘钦察东南军务’衔,仍兼东南巡防副使,有临机专断之权,可直接向朕奏报。”
一连串的封赏,分量极重!“靖海侯”是实打实的爵位,意义非凡;“龙骧将军”是从二品的高阶武职,地位尊崇;而“钦察东南军务”更是赋予了极大的权力和信任。可以说,经此一役,云逸在军中的地位已然稳固,且被赋予了在东南地区极大的自主权。
“臣,谢陛下隆恩!必当鞠躬尽瘁,以报君恩!”云逸离座,大礼参拜。心中却并未被这煊赫封赏冲昏头脑,反而更加警醒。皇帝给予的越多,意味着期待越高,背后的凶险也可能越大。
“平身吧。”景和帝虚扶一下,话锋却微微一转,“不过,云卿此番东南之行,似乎也牵出了些陈年旧事?”
来了!云逸心神一凛。他知道,重头戏恐怕才刚刚开始。
“回陛下,臣在追查星陨阁时,确有一些意外发现。”云逸斟酌着语句,“其魁首‘墨师’提及,星陨阁搜寻拥有‘黄金血脉’之人,似与二十余年前的一些宫廷旧事有关。臣……亦侥幸寻回流落在外多年的生母。”他没有直接点明萧妃,但意思已然明了。
御书房内安静了片刻,只有角落铜漏滴答的轻响。
景和帝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他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萧妃……”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朕这位皇婶,当年……可惜了。”
他看向云逸,眼神复杂:“你的身世,朕早已知晓。徐锐将军当年将你带回,暗中抚育,后又安排你从军立身,其中曲折,朕亦清楚。只是此前时机未到,朕亦需权衡朝局,故而未与你明言。”
云逸垂首:“臣明白。”皇帝承认得如此干脆,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也印证了徐锐之前的一些暗示。
“如今你已立下足以自保、亦足以震慑宵小的功勋,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景和帝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云逸,“你不仅是萧妃之子,更是先帝嫡亲血脉。论辈分,你当称朕一声‘皇兄’。”
尽管早有猜测和心理准备,但亲耳从皇帝口中得到最确切的承认,云逸心中仍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先帝嫡血……这意味着他的身份,远比预想的还要敏感和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