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低微、含混,裹挟着无尽委屈、怨恨与自弃,像受伤幼兽的呜咽,很快便消失了。
宇文明翊浑身一震,猛地回过神,如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疯了一般冲下楼梯!
然而,茶楼后巷空无一人。
只有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呼啸着扑打在他脸上,如同锋利刀片,割得生疼。
街上漆黑一片,远处几点寥落灯火在风雪中明灭不定,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方才那啜泣与低语,是真?是幻?还是他痛极产生的幻觉?
他站在风雪中,茫然四顾。
心口那麻木的疼痛,此刻才后知后觉地蔓延至四肢百骸,冰冷彻骨。
背后,茶楼二楼那扇窗内,烛火挣扎着跳动几下,终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消失了。
天地间,只剩下无尽的风雪,和一颗沉入冰海、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心。
***
返回潜龙殿的路上,风雪渐歇,夜色却愈发浓稠如墨。
苏琅嬛裹紧兜帽,沿着街道墙边的阴影疾行,与宇文明翊的决裂如同未愈的伤口沉郁心底,在寒风中阵阵作痛。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最后那受伤的眼神,不去想那句“死生不见”在心头砸出的空洞。
行至宫巷转角处,一阵刺耳的争执声让她倏然止步。
巷子深处,几户低矮民宅前,三名身着税官服饰的男子正举着火把,用力拍打着一户人家的木门。
火把跳跃的光芒映出他们脸上不耐烦的神情,也照亮了门内百姓惊惶的面孔。他们身后是三辆大马车,上面已然满载了许多箱子和口袋,甚至还有刚宰杀的鸡和羊……
“开门!陛下密旨,征收战时军粮!”
门内传来老妇带着哭腔的声音:“官爷行行好……前几日宸慧郡主才发下过冬的米粮,家里实在拿不出来了啊……这大半夜的我孙儿饿得直哭呢……”
“少废话!”为首的税官一脚踹在门板上,从怀中掏出一卷黄帛,在火光下展开,“看清楚了!陛下亲笔密旨!大胤狼子野心,边境不稳,征税是为充实军备,保卫玄鹰!你们是想等大胤打过来,家破人亡吗?!”
苏琅嬛瞳孔骤缩。
密旨?玄拓明明答应暂缓赋税,安抚民心,竟是表面安抚她,背后玩阴的!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借着阴影遮掩,看清了那黄帛上的字迹。
确是玄拓笔迹,加盖玺印,旨意简洁冷酷:即日起,八部秘密加征战时军粮,不得声张,违令者以叛国论处。
“可、可是……”门内的老妇声音发颤,“郡主说那些米粮是给我们过冬的……这才几天……”
“郡主?”税官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刻意的挑拨,“你说那位大胤来的宸慧郡主?她终究是大胤人,现在装模作样发点米粮,等真打起来,她会向着谁?到时候遭殃的还不是咱们玄鹰百姓!陛下暗中征税,才是真正为你们着想!”
门内沉默了片刻,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随后是窸窣的响动,门缝里递出一个小布包。
“官爷……家里就这些了……米真的没有了……”
税官掂了掂布包,嫌恶地哼了一声:“算你们识相。”转身走向下一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