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刑天偏不信这个“稳”字。
他赤膊袒胸,青铜战甲卸在一边,肩头虬筋如龙盘绕,汗珠滚落,在烈日下蒸腾成缕缕赤色雾气。
他一手叉腰,一手高擎干戚(斧头和盾牌(盾牌镶在斧上)),斧刃朝天,嗡鸣不止,似与不周山脊骨共鸣。
他正指挥一群刚从紫玄墟赶来的青鸾族匠灵,将三块自北冥玄渊深处掘出的“镇海玄晶”嵌入东角基阵——那石头通体墨黑,内里却游走银线,重逾星辰,一寸见方便压得虚空塌陷三寸。
“往左!再左半寸!”刑天吼声震得云层裂开蛛网状白痕,“对!就是那儿!压住‘青龙引脉’的第三道岔口!”
话音未落,忽听“轰隆”一声闷响,如大地打了个饱嗝。
东角基阵猛地一沉!
不是缓缓下沉,而是整片地基连同三块玄晶,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按进地底——青砖炸裂,玉屑纷飞,烟尘冲起百丈高,烟尘之中,赫然露出刑天半个脑袋,双眼圆睁,嘴里还叼着半截没来得及咽下的蟠桃核,泥灰糊了满脸,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仿佛两簇烧穿幽冥的业火。
“咳咳……谁?!谁把老子埋了?!”
烟尘尚未散尽,一道素影已翩然掠至。后土足不沾尘,裙裾拂过之处,崩裂地砖自动弥合,碎石浮空归位,黄泉虚影自她足下蜿蜒而出,如活物般探入地底裂缝。
只听“哗啦”一声清响,似琉璃破水,又似大地吐纳,刑天整个人被一股温厚柔力托起,缓缓升出地表——发髻歪斜,战裤沾泥,怀里还死死抱着那柄干戚(斧头和盾牌),斧刃上竟粘着几粒湿漉漉的息壤,正咕嘟冒泡,冒出三朵指甲盖大小的、金灿灿的彼岸花。
“噗。”
后土掩袖轻笑,指尖一点,金光化雨,洗去他脸上泥污,“刑天哥哥,你这‘指挥’,倒比共工大哥撞山时还带劲儿。
那三块玄晶,本就是北冥镇海之眼所化,自带‘万钧沉渊’道韵,你偏要拿它去压青龙脉眼——青龙主生发,玄晶主镇守,一个往上顶,一个往下坠,你不被压进地心三万丈,已是盘古父神保佑。”
刑天抹了把脸,呸出一口泥水,挠头讪笑:“嘿嘿……俺寻思着,越压得牢,台子越稳嘛!”
话音未落,西面山崖忽传来一阵喧哗,如百兽奔腾,又似千钟齐鸣。
只见一群身影自不周山南麓疾驰而来——非是御风驾云,而是踩着断裂的山脊、踏着崩塌的岩壁、翻着跟头、打着旋儿、甚至有人倒立着用脚趾夹着一块仙石当飞梭,呼啸而至!
为首者赤发如焰,额生双角,颈挂莽兽牙串,腰缠雷纹藤蔓;其后跟着个浑身毛茸茸、尾巴甩得噼啪作响的猿类生灵,手里攥着一把刚从西紫玄摘下的玉琼果,边跑边啃,汁水滴落处,青石板上瞬间长出三株摇曳生光的紫芝;
再往后,是个通体剔透、如水晶雕琢的少年,每踏一步,脚下便绽开一朵冰莲,可那冰莲刚绽开半寸,就被他自己一脚踩碎,碎冰溅起,又化作七八只扑棱棱乱飞的寒鸦……
正是之前不周山,与刑天、帝江他们同一纪元诞生的先天生灵自不周山脊骨缝隙里迸出的第一批“山灵胎动”,无父无母,无师无承,只凭本能吞吐日月、撕扯风云、嬉戏法则,顽劣如初生混沌,桀骜似未驯雷霆。
“刑天老大——!我们来啦!!”赤发少年一个鱼跃,凌空翻了七个跟头,稳稳落在刑天面前,双手一扬,哗啦啦抖出满把五彩斑斓的“星砂石”,“喏!刚从天河支流捞的!听说能聚星光,铺台子顶上,晚上讲道时,满天星斗都得给你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