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阳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怕看到弟妹们惊恐无助的眼神会动摇自己强装出来的镇定。
他用力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尖锐的刺痛感帮助他维持着头脑的清醒。
冬日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冰冷的刀片,却远不及此刻他心中的寒意。
街道办吴干事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脸色苍白,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目送着他们离开。
显然,面对“区革委会调查组”这块牌子,即便是街道办,也不敢轻易干涉。
林向阳被带上一辆停在胡同口的旧吉普车。
车内空间狭小,弥漫着一股汽油和旧皮革混合的味道。
两名调查员一前一后坐着,将他夹在中间,全程无话,只有引擎发动时的轰鸣和车辆行驶在颠簸路面上的震动。
车窗被厚厚的布帘遮挡,无法看清外面的路径。
林向阳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他们为什么而来?
直接原因最大可能还是那份被篡改的标签!
马科长在展览会上刁难失败后,很可能动用了这层关系,将“数据造假”的帽子扣了下来,这在这个年代是极其严重的指控。
其次,可能依旧围绕“技术来源”,王主任之前的发难不过是前奏,这次来了更“正规”的审查。
至于那个神秘组织……他们应该不希望自己这么快就被这种明面上的力量彻底摁死,这不符合他们“放长线钓大鱼”的意图,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们借此机会进一步施压或观察自己应对能力的可能。
无论原因为何,这次审查的级别和性质,都远非学校教务处或机械厂内部的询问可比。
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吉普车行驶了大约二十多分钟,终于停了下来。
林向阳被带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办公楼,墙体上刷着已经有些剥落的标语,气氛肃穆而压抑。
他被带进楼内,沿着光线昏暗的走廊一路向下,最终被引入一间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张旧木桌和几把椅子的小房间。
房间里已经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灰尘气息。
头顶一盏功率不大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人影。
“坐。” 负责问话的是那个在院门口亮过证件的调查员,他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自己则在主位坐下,另一名调查员则默不作声地坐到侧后方,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准备记录。
林向阳依言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腰杆挺直,目光低垂,做出一个紧张但努力保持镇定的少年模样。
“林向阳。”
主审调查员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力,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报告领导,” 林向阳抬起头,眼神里带着适当的茫然和一丝不安,“我不太清楚。是因为……我参加区展览会的那个项目吗?”
“看来你心里也多少有点数。”
调查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他的脸,“你的那个‘高效民用增热回流装置’,在展览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也获得了一些荣誉。但是,我们接到反映,你这个项目的核心数据——省煤率,存在严重不实,有弄虚作假、欺骗组织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