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一阵呜咽,像是在为这院中即将上演的悲剧提前奏起了哀乐。
一滴血,殷红,滚烫,从李显脖颈间的铜剪上滑落,砸在满是灰尘的青石板上,溅开一朵微不可见的小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那三名内卫脸上的杀气,凝固成了错愕。他们是来杀人的,可从没想过,猎物会抢在他们之前,自己动手。这算什么?任务失败?还是……任务以一种他们无法掌控的方式“成功”了?
为首的汉子,那张刀疤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本能地想上前夺下剪刀,可理智告诉他,李显此刻精神已然崩溃,任何一个刺激性的动作,都可能导致那锋利的剪尖,直接捅穿喉咙。
陆羽的瞳孔,倒映着那一点寒光,以及李显脸上那交织着疯狂与解脱的扭曲表情。
【系统推演,目标人物存活时间,不足十二个时辰!】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催命的符咒,在他脑海中回响。
这盘棋,已经从死局,变成了一个即将被掀翻的烂摊子。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剪刀放下!”为首的内卫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实的慌乱。
他的任务是“密旨”处决,不是逼得废帝当着新晋国公的面自尽。这两者之间,隔着一道足以埋葬他全家老小的鸿沟。
李显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陆羽,又扫过那三名内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笑声。
“怎么?怕了?怕我死了,你们回去不好交差?”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告诉你们……我偏不如你们的意!我李显……生为李氏子孙,就算是死,也得自己说了算!”
他的手,又用力了一分,剪刀的尖端,已经刺破了皮肤,血流得更急了。
陆羽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此刻任何的劝慰、许诺、甚至是威胁,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都只是噪音。你越是想拉他回来,他越是会奋力地跳向深渊。
必须换个法子。
陆-羽没有去看李显手中的剪刀,甚至没有去看他脖子上的伤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显的眼睛,然后,用一种近乎于闲聊的平淡口吻,开口了。
“殿下,您知道吗?我府上的厨子,做一道‘蟹酿橙’,堪称一绝。用的是上好的湖蟹,取其蟹黄蟹肉,配上新摘的蜜橙,上笼清蒸。那滋味,啧。”
他砸了咂嘴,仿佛真的在回味那道菜。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李显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
那三名内卫,更是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陆羽。
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这位镇国公,竟然在这里……谈论一道菜?
就连李显,那疯狂的眼神中,也透出了一丝茫然。他完全跟不上陆羽的思路,这让他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弛。
陆羽依旧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可惜啊,这道菜工序繁复,极费心力。我那厨子说了,这辈子,只为配得上这道菜的贵人做。我本想着,接了殿下回京,定要请您尝尝这神都第一的美味。现在看来,是殿下您……自己不赏脸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焦急,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是对美食被人辜负的惋惜。
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李显那早已是一片死水的内心,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是啊,蟹酿橙……他有多久,没有尝过那样的滋味了?在房州这苦寒之地,他吃的是发霉的粗粮,喝的是带泥的井水。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位皇子,一位太子,一位……皇帝。
“你……你休想骗我!”李显的声音依旧尖利,但那股歇斯底里的疯狂,却消退了些许。
“骗你?”陆羽笑了,那笑容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显得有些莫测,“殿下,您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的人,还有什么是输不起的?”
他向前走了一步。
三名内卫的肌肉瞬间绷紧,刀柄已经半出鞘。
陆羽却仿佛没看见,他只是盯着李显,声音陡然转冷。
“你以为你这么死了,就是英雄了?就是有骨气了?我告诉你,你这是懦夫!”
“你!”李显气得浑身发抖。
“我说的不是吗?”陆羽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你死了,一了百了。可你想过没有,你的王妃,你的孩儿,他们怎么办?”
李显的身体,猛地一僵。
韦氏……还有他的孩儿们……
陆羽的目光,如同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内心最柔软、最恐惧的地方。
“你死了,他们会怎么向陛上禀报?他们会说,‘庐陵王畏罪自尽’。一个‘罪’字,就给你定了性。而你的家人,作为罪人家眷,你觉得,她们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转头,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三名内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