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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寒极逢暖价如金(1 / 2)

康熙三十七年冬,苏州城冷得邪性。

老人们说,活了一甲子,没见过这样的严寒。运河从腊月初八开始结冰,起初只是岸边薄薄一层浮凌,不出十日,整个河面冻得严严实实,冰层厚得能跑马车。往年这时节,南来北往的漕船该挤满码头,运来闽粤的鲜果、湖广的稻米、松江的棉布;如今河面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卷着雪沫,在冰面上打着旋儿呼啸而过。

阊门外的青石街,往日最是热闹的去处,如今行人寥寥。店铺大多半开着门,伙计揣着手缩在柜台后,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炭价一日三涨,早市上为抢一担炭,打架撕破脸的都有。更惨的是那些赁屋而居的贫苦人家——屋里没火盆,被褥单薄,每夜都像在鬼门关前打转。

陈记杂货铺的生意却意外地好。

这好,全因后院那六十五匹棉布。

说来也奇,那批从王安福手里买来的“霉布”,经过夏秋两季反复晾晒、拍打、熏蒸,竟真脱胎换骨了。霉斑淡得几乎看不见,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松江棉特有的柔润光泽,手摸上去绵软厚实,抖开来,经纬细密如纸——这哪是次布,分明是上好的三梭布!

最先发现这秘密的,是对街绸缎庄的老朝奉周先生。那日他来杂货铺买烟叶,无意间瞥见秀娘正在后院收布,一块靛蓝色的布角在风中翻飞。老朝奉的眼睛毒,隔着院子就喊出声:“陈娘子,且慢!”

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后院,也顾不得礼数,伸手就摸那布。粗糙的手指在布面上细细摩挲,又凑到眼前对着光看经纬,最后竟哆嗦起来:“这、这是松江三梭布啊!宫里才用得上的好东西!陈老板,你这布……哪来的?”

陈望实话实说,讲了梅雨季节码头买布的事。老朝奉听完,拍着大腿连呼:“机缘!天大的机缘!”他当即要买,开口就是十两银子一匹——比当初陈望买时贵了二十倍不止。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出三日,苏州城但凡做布料生意的,都知道阊门陈记杂货铺有批顶好的松江布。布庄掌柜、成衣店东家、甚至官宦人家的采买,踏破了杂货铺的门槛。后院那六十五匹布,不到半个月就被抢购一空。

最后一匹布卖出去那日,陈望关起门来算账。算盘珠噼里啪啦响了一炷香时间,秀娘在旁边屏息听着,当陈望报出那个数字时,她手里的茶盏“哐当”掉在桌上。

“五、五百两?”秀娘的声音发颤。

“刨去本钱五十两,净赚四百五十两。”陈望的声音也有些不稳,他拿起一锭银子,沉甸甸的触感真实得让人恍惚,“秀娘,咱们……咱们发财了。”

岂止是发财。对一个小杂货铺来说,四百五十两白银,是十年都未必攒得下的巨款。能翻修宅院,能送阿宁去最好的私塾,能添置货物扩大铺面,还能……还能做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

秀娘忽然捂住脸,肩膀轻轻抖动。陈望慌了,忙过去揽住她:“怎么了?该高兴才是……”

“我是高兴……”秀娘抬起泪眼,却是笑着的,“当家的,你还记得买布那日,我说什么吗?我说这钱就当买咱们的心安。可现在……现在老天爷不仅还了咱们心安,还给了这么多……”

陈望也笑了,笑着笑着,眼眶也湿了。夫妻俩在昏黄的油灯下对坐,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银锭,谁也没说话。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窗纸噗噗作响,屋里却暖意融融——不是炭火烘出来的暖,是从心底漫上来的,踏实而丰足的暖。

第二日,陈望做的第一件事,是去钱庄兑了一百两现银,托漕帮往松江府捎去。他不知王安福具体住址,只记得他说是松江府人,便将银子与一封短信交给漕帮头领:“若寻不到人,这钱便捐给松江的慈幼局或义塾,全当积德。”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王兄台鉴:去岁霉布,今已售罄,获利颇丰。特奉上百两,聊表寸心。世事难料,善缘不绝。陈望顿首。”

做完这件事,陈望心里那最后一点疙瘩也消散了。他如今相信,世间确有因果——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现世现报的功利因果,而是一种更宏大、更迂回的循环:你种下一粒善的种子,不知何时何地,它会发芽开花,也许你看不到那花,但花香会弥漫在世间,最终以某种方式,回馈给所有心怀善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