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躺椅啊,还是当年你太爷爷给编的。”张奶奶摸着躺椅的扶手,“睡了快三十年了,比沙发还舒服。前儿我重孙子在上面蹦,把竹条蹦断了,心疼得我哟……”
竹安摸着躺椅,扶手被磨得发亮,竹节处留着淡淡的包浆,还真有结巴爹的影子——他编东西总爱把扶手弄粗点,说“老人抓着稳当”。
“您放心,保准修好跟新的一样。”竹安找来根新竹条,粗细跟原来的差不多,“今黑儿在这儿搁一夜,明早来取。”
张奶奶千恩万谢地走了,竹乐看着躺椅直咂舌:“太爷爷的手艺真神,三十年了还这么结实。”
“竹子这东西,你对它好,它就给你长脸。”竹安给新竹条上桐油,“张奶奶这躺椅,年年上油,搁在阴凉地,能再睡三十年。”
傍晚竹宁放学,看见修了一半的躺椅,非要上去试试,刚坐上去就喊:“爸!这躺椅会晃!像摇篮!”
竹安赶紧把她抱下来:“傻丫头,这是老躺椅的讲究,稍微有点晃才舒服,不然硬邦邦的跟木板似的。”
哑女端来晚饭,竹制的小桌上摆着蒸鸡蛋羹,用竹勺盛着,颤巍巍的像豆腐脑。竹宁捧着小碗,吃得满嘴都是,含糊地说:“奶奶做的鸡蛋羹,比食堂的香。”
夜里竹安接着修躺椅,竹乐在旁边帮忙递东西。工坊的灯是竹制的灯罩,光透过竹篾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影子,像落在地上的竹花。
“叔,您说咱这手艺,能传到竹宁那辈不?”竹乐突然问,手里的竹篾差点掉地上。
竹安看了眼院里,竹宁正趴在哑女膝头,听她讲结巴爹编筐的故事,小手还在竹席上划来划去。
“你看她那样,用得着操心?”竹安笑了,把最后根竹条钉好,“只要咱把日子过扎实了,手艺就丢不了——就像这竹子,只要根还在,年年都能冒新笋。”
躺椅修好了,竹安试着躺了躺,竹条“咯吱”响了声,跟小时候在爷爷家躺过的感觉一模一样。他摸了摸修好的地方,新竹条泛着浅黄,旧竹条透着深褐,像新日子跟老日子,紧紧缠在了一起。
窗外的竹林沙沙响,像是有谁在笑。竹安知道,那是结巴爹在说“中”——就像当年他第一次编出像样的竹筐时,老头站在旁边,嘴里含着烟杆,就说了这么个字。
竹安把修好的竹躺椅搬到廊下晾着,晨露打在新换的竹条上,泛着水光。张奶奶来得早,拄着拐杖挪到躺椅旁,伸手摸了又摸,突然红了眼眶:“跟当年新的一样,连这‘咯吱’声都没变。”
竹安蹲在旁边给她递竹凳:“您试试,要是还硌得慌,我再调调。”张奶奶坐下,慢慢往躺椅上靠,竹条受力发出轻响,她闭着眼叹口气:“多少年没这么舒坦过了,比我那新沙发强十倍。”
竹宁背着书包出来,看见张奶奶在躺椅上晃悠,凑过去问:“奶奶,这躺椅会讲故事不?我太爷爷的竹床就会,夜里总跟我说悄悄话。”张奶奶被逗笑了,从兜里摸出块糖:“会啊,它能讲你太爷爷编它时,咋跟竹篾较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