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时候,宴会厅的灯光照进来。
我站在门口,没有马上进去。林悦跟在身后半步,手里拿着文件夹,站定后轻声说:“周小姐已经到了,香槟塔也布置好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抬脚走了进去。
大厅里人不少,都是熟面孔。他们看见我,有人点头,有人避开视线。我没在意,目光扫过中央那座三层高的香槟塔,玻璃杯叠得整整齐齐,底下铺着白色绒布,看起来像某种仪式的祭坛。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
周小姐从人群里走出来,穿着银灰色长裙,发髻高挽,笑容得体。她走到我面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听见:“顾总终于来了,大家都在等您举杯。”
我说:“我不喝酒。”
她笑了一下,转身面向宾客,手臂一扬:“那不如由我代劳,为今晚的圆满干杯。”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像是脚下一滑,整个人往香槟塔方向歪去。旁边的人惊呼出声,可谁都没来得及拦住。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很清脆。
酒液顺着地毯蔓延开来,杯子滚得到处都是。人群迅速后退,有人皱眉,有人掩嘴,场面一下子乱了。
侍应生急忙上前清理,周小姐站在原地,脸色发白,手还虚扶在空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说得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
没人说话。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正规场合。香槟塔是礼仪的一部分,它的完整象征着体面与秩序。现在它倒了,就像是某种预兆。
我看着地上的狼藉,没有动。
然后我伸手进外套内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机器。塑料外壳有点磨旧了,按钮边缘有划痕,是我反复练习留下的。
这是泡泡机。
我在出租屋见过她用这个。那天雨下得很大,她蹲在屋檐下,按一下开关,五颜六色的泡泡就飘起来,飞过水坑,撞上墙角,一个接一个破掉。她回头叫我名字的时候,脸上全是笑。
我把泡泡机打开。
“嗡”的一声轻响,第一个泡泡升了起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它们慢慢飘向空中,在灯光下映出彩色的光,越过那些湿漉漉的地毯,穿过还未散尽的酒气,轻轻浮在人们头顶。
有人抬头看。
更多的泡泡冒出来,成群结队地往上飞,有的撞到吊灯弹开,有的贴着墙壁滑行,最后落在远处的花瓶边沿。
周小姐愣住了,眼神从震惊变成不可置信。“顾晏辞,你……”
我没有看她。
只是盯着那些泡泡,看着它们一个个升起,又一个个消失。
“苏晚说,泡泡破了会变成雨。”我开口,声音不重,但在安静的大厅里传得很远,“雨落了,就会开花。”
全场静了下来。
她猛地往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您疯了吗?这是酒会!不是儿童乐园!您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还是没看她。
只是把泡泡机换到另一只手,继续按着开关。新的泡泡不断涌出,像一场不会停的小型风暴。
“我没疯。”我说,“我只是找回了比香槟更甜的东西。”
她僵在那里,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下一个字。
周围的宾客开始交头接耳。有人低头笑了,有人拿出手机拍照,也有几个年长的冷着脸转身离开。但更多的人留在原地,仰头看着这场不合时宜的泡泡雨。
林悦站在我斜后方,一直没动。她抱着文件夹,目光在我和周小姐之间来回,最后落在那台小小的机器上。她的表情很平静,但手指微微收紧了。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以前的顾晏辞不会做这种事。他会让人封锁现场,让周小姐立刻道歉,然后宣布活动取消。他会在规则之内处理一切,不动声色,不留破绽。
可现在的我,不想再那样活了。
一个泡泡落在我的肩上,破了。凉意轻轻擦过皮肤,就像那天下雨时,她递来的毛巾。
我记得她说:“你以前都不会笑,现在怎么老是这样?”
我也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因为你在这里。”
周小姐终于撑不住了。她咬着嘴唇,眼眶发红,被旁边的女伴拉住胳膊劝了几句,才踉跄着往后退。有人扶她坐下,给她倒水,但她始终低着头,再也没有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