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的,身体快于大脑思考,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也顾不得什么陌生和别扭了,一把拉住张起灵的手腕,将他拽到床边坐下。
“头发!头发得擦干!不然没法睡!” 他嘴里念叨着,动作熟练地拿起自己刚才用的干毛巾,盖在张起灵还在滴水的头发上,开始胡乱地擦拭起来。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毛手毛脚,但非常认真,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
“真是的……洗完头不擦干就出来,会头疼的知不知道?”
“琳琳就总这样,我说了多少次了……”
“头发这么长,更不容易干了,得用吹风机……”
他说着,又丢开毛巾,跑去拿了吹风机过来,插上电,呼呼地就开始给异灵吹头发。
张起灵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极其配合地微微低下头,任由吴邪在他头上“为非作歹”。
他那双向来锐利警觉的眸子此刻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周身那冰冷生人勿近的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收敛得一干二净,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错位的温情。
吴邪专心致志地跟那一头浓密的黑发“战斗”,直到感觉手下发丝变得干爽蓬松,才满意地关了吹风机。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自己不合身睡衣、头发被自己揉得有些乱糟糟、却异常安静温顺的“张起灵”,猛地一下回过神来!
他……他刚才都干了什么?!
他把对待琳琳的习惯,完全套用在这个陌生人身上了!
吴邪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是煮熟的虾子,触电般猛地收回手,后退了两步,手足无措地看着异灵,结结巴巴地道歉:
“对……对不起!我……我越界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习惯了……给琳琳……”
他越说声音越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起灵抬起头,看着吴邪那副窘迫得快要冒烟的样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沉寂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柔和。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
“无事。” 他顿了顿,看着吴邪依旧通红的脸和不知所措的样子,主动移开了视线,看向那张不算宽的木床,问道,“睡吧?”
他说完,便率先动作,很自然地躺在了床的外侧,给吴邪留下了靠墙的、相对更有安全感的内侧位置。
吴邪看着他这一连串流畅自然的动作,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别扭地“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爬到床的内侧躺下。
两人并排躺着,中间隔着一道不算宽也不算窄的“楚河汉界”。陌生的气息,尴尬的沉默,在黑暗中弥漫。
吴邪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觉得自己今晚肯定要失眠了。
他憋了半天,还是觉得有必要提前打个预防针,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那个……我……我睡觉不太老实……以前跟胖子一起住的时候,他总是说我睡着以后满床打滚……你……你多多担待……”
黑暗中,旁边传来张起灵平静无波的回应:
“没事。”
他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吴邪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得彻夜难眠,但或许是因为白天精神消耗太大,又或许是身边人那过于平静的气息影响,他躺着没一会儿,意识就开始模糊,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睡着了。
而且,胖子说得没错,他睡觉是真不老实。
起初只是无意识地翻身,然后就开始在被子里蠕动,好像怎么睡都不舒服似的。被子被踢开了一角,腿也无意识地往旁边伸。
最后,在又一次大幅度的翻身中,他整个人如同寻找热源的小动物,迷迷糊糊地,一头钻进了旁边张起灵的怀里,脑袋自然而然地枕上了对方结实的手臂,甚至还无意识地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张起灵在他靠过来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紧接着,吴邪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准确地环住了他的腰,将他当成了一个大型抱枕,牢牢抱住。
黑暗中,吴邪似乎感觉到了身下“抱枕”的细微动静,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带着浓浓的睡意:
“别动……”
张起灵那刚刚因为僵硬而微微抬起的胳膊,在听到这两个字后,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缓缓地、极其轻柔地放了回去,重新垫在吴邪颈下,真的就不动了。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在适应了黑暗的视线中,静静地、近乎贪婪地看着枕在自己臂弯里、睡得毫无防备的年轻脸庞。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洒落进来,勾勒出吴邪恬静的睡颜和张起灵那在黑暗中依旧清晰、却写满了复杂难言情绪的侧脸。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窗外的月色都偏移了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