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边缘,散落着几片破碎的陶罐瓦砾,积着一层薄薄的尘土。
昨夜布下的破妄阵银针,依旧悄无声息地钉在原处,仿佛忠诚的哨兵。
林清瑶的目光在那枚诡异的黑石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望向空无一物的枯井深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十五年的光阴,落在了那座奢华而冰冷的东宫寝殿。
“来人。”她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两名一直远远守在山道下的玄冥卫闻声而至,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不敢多看她一眼。
“取青瓷茶盏一只,竹柄长勺一柄,素绢帕子一方,速来。”
玄冥卫虽不明所以,但帝王就在一旁,这个女人的命令便等同于圣旨。
他们领命而去,身形快如鬼魅。
沈渊靠在柴房的门框上,胸口的剧痛虽已缓解,但那被欺骗了十数年的滔天恨意与耻辱,却化作了刺骨的寒流,在他四肢百骸中肆虐。
他看着林清瑶,看着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此刻却冷静得近乎残忍的脸,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荒谬的预感——这个女人,将要在他面前,亲手解剖他那段血淋淋的过去。
很快,玄冥卫将东西取来,恭敬地呈上。
林清瑶接过,将三样物什一一摆放在井沿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
她没有碰那杯盏,而是转向沈渊,目光锐利如刀:“癸未年冬至,楚晚晴为你父皇奉茶,她是如何做的?每一个细节,都说出来。”
沈渊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段被尘封的、被篡改的记忆,此刻再被提及,竟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回忆那虚假的画面。
“……她左手执壶,右手……用一方帕子托着盏底,递到父皇面前。”
“她的手,离盏沿多远?”林清瑶追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探针。
沈渊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之细。
他努力在脑中构建那个场景:“很近……指尖几乎要碰到盏沿,约莫……七分距离。”
“好。”
林清瑶只说了一个字,便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她拿起茶壶,里面空无一物,但她却仿佛盛着世间最滚烫的茶水,左手执壶,稳稳倾注。
随即,她拿起那方素绢帕子,以一种极其标准而优雅的姿态,将右手包裹,托住青瓷茶盏的底部,指尖精准地停留在距离盏沿七分的位置。
她将这个动作定格,缓缓举起,模拟着奉茶的姿态。
就在她的帕角,即将扫过那光润的盏沿的瞬间——
“嘶!”
林清瑶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手腕剧烈一颤,茶盏险些脱手!
一股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从她左腕那道与生俱来的金色纹路深处炸开!
那痛感如针扎,如火燎,让她眼前骤然一黑!
而在那短暂的黑暗中,一帧破碎的画面闪电般划过她的识海!
那是一只手,一只骨节分明、戴着一副狰狞青铜护甲的左手!
那只手正以与她此刻一模一样的角度,用帕角轻柔而隐蔽地,拂过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青瓷茶盏的边缘!
不是茶有毒!
是倒茶的手!
是那看似优雅多余的擦拭动作!
是一种以人体接触为载体的、更高阶的巫术!
林清瑶猛地将茶盏砸回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霍然转身,目光如电,直射向柴房内那个仍在痛苦痉挛的身影——沈昭!
她一个箭步冲到沈昭身旁,无视他脖颈上那恐怖的镜形凸起,一把扯下他腰间那方早已被汗水浸透的粗布巾。
那是他常年练武,用来擦汗的私人物品,上面沾染了他最纯粹的气息。
她飞快地将布巾浸入水囊中仅剩的清水里,拧干,然后猛地覆在了沈昭滚烫的额头上!
布巾接触皮肤的刹那,异变陡生!
“嗬——”
沈昭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嗬鸣,脖颈上那面镜形凸起像是被注入了能量,骤然剧烈搏动起来!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疯狂上下滚动,最终,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含混不清,却又无比清晰的字:
“镜……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