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里桥村回到县政府那间略显冷清的常务副县长办公室,陈默的心情远不像窗外春日阳光那般明媚。
老奶奶那粗糙双手的触感,村民们焦虑的眼神,还有口袋里那盒沉甸甸的录音带,都像一块块石头压在他心上。
他给自己泡了杯浓茶,试图驱散那份沉重,但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高启明在立项会上那嚣张的话语和村民们无助的倾诉。
他知道,仅仅依靠政策文件和道德谴责,很难真正阻挡被巨大利益驱动的车轮。他需要更实质性的武器,需要找到对手的命门。
坐在办公桌前,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日历——1999年3月12日。一个念头闪过,他几乎没有犹豫,拿起桌上那部红色保密电话,熟练地拨通了一个上海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女声:“喂?哪位?”背景音里隐约还有键盘敲击的声音。
“林总,忙着呢?”陈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一些,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笑意。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响起林薇带着戏谑的调侃:“哟,这不是我们日理万机的陈大县长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主动给小女子打电话?怎么,在安水那个小池塘里遇到翻不过去的坎了,想起我来了?求我呀?”
即使隔着电话线,陈默仿佛也能看到她此刻那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得意和小骄傲的模样。
他忍不住笑出声,很配合地放低姿态,用带着点可怜兮兮的语气说道:“是是是,林总威武,林总英明!我这点道行,在您这位上海滩的商界女诸葛面前,那就是萤火虫跟月亮争辉——不自量力。这次真遇到点麻烦事,快拉兄弟一把吧!”
“德行!”林薇在电话那头啐了一口,但语气里的笑意更浓了,“少来这套!说吧,什么事?是不是跟那个什么‘安水新城’,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高启明有关?”
陈默心中一动,林薇的敏锐一如既往。
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将情况简单说了一下,重点提到了高启明的启盛集团作为主要投资方,以及其在征地补偿上的强硬和村民反映的威胁行为。
“我总觉得这家伙底气足得有点不正常,薇薇,你路子广,能不能帮我摸摸这个启盛集团的底?特别是它的资金链情况。”
“我就知道!”林薇哼了一声,“行,这事交给我。我公司最近正好在做一个区域性房企的风险评估模型,顺手查查这个启盛集团,不算违规操作。”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不过陈默,高家不是善茬,你一个人在那边,真要小心点。别什么事都自己硬扛。”
“放心,我有分寸。这不是还有你这个外援吗?”陈默心里暖暖的。
“少给我戴高帽!等着,有消息了通知你。挂了,我这还有个会。”林薇雷厉风行,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陈默笑着摇了摇头。和林薇的对话总是这样,互相斗嘴,却又默契十足,能在关键时刻给予对方最需要的支持。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一边着手组织开发区管委会和相关部门,按照郑国权的要求“细化”新城方案,重点研究合规且能保障农民利益的补偿标准,另一边,他动用自己所能调动的资源,暗中调查启盛集团在安水的动向。
他让周文博以调研县域金融环境的名义,去县人民银行、几家商业银行了解情况,侧面打听启盛集团的信贷记录。
同时,他也秘密约见了财政局那位被他专业能力折服、性格耿直的副局长钱有根。
在陈默办公室,关起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