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标准时的强制休息,在鸦近乎严苛的监督下完成。雷蒙再次进入隔离舱,进行了一次时间更短、强度更低的能量链接。这一次,过程顺畅了许多,孢子组织似乎已经“熟悉”了他的频率,主动迎合,调和的效率有所提升。虽然稳定度仅从26%艰难爬升到28%,但那种运用权限时的滞涩感和被“观察”的刺痛感明显减弱。
足够了。
“流浪者”号的维修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查尔斯指挥着工程机器人,优先修复了舰体防御系统和短距离机动引擎。他们不求完全恢复战斗力,只求在必要时能迅速脱离这片是非之地。
舰桥主屏幕上,展示着“星语者”根据雷蒙之前冒险获取的数据,结合近期扫描,构建出的“万物归一引擎”周边三维模型。巨大的银灰色结构如同星系的核心,周围环绕着尚未完全平息的、色彩斑斓的规则乱流带,如同它呼吸吐纳出的、危险的星云。
“目标区域已标记。” “星语者”的声音响起,模型上亮起七个分布在不同方位、深浅不一的红点,“这些是当前规则结构最脆弱、能量扰动最频繁的节点。对其进行微调,可以产生连锁反应,放大特定频率的规则噪声,形成天然的能量迷雾和感知干扰区。”
“同时,” 鸦接话,调出另一份侦察数据,“我在这七个节点附近的陨石或废墟残骸中,发现了二十七处适合布设被动感应器和微型能量信标的位置。利用‘流浪者’号库存的老旧型号,加上一些……‘创造性改装’,可以搭建一个覆盖引擎外围五十万公里的简易预警网络。”
计划清晰起来:雷蒙负责最危险也最核心的一步——深入那些规则乱流节点,利用与孢子共生的“调和”权限,对其进行极其细微的“标记”和“引导”。这种标记本身不具攻击性,甚至不会立刻改变节点状态,只是像在松散的沙堆里埋入几颗特殊的“磁石”。当外部能量(比如“暗影之眼”舰队的扫描波、试图暴力破解引擎的冲击、或者“归零之影”的虚空侵蚀)触碰到这些节点时,“磁石”就会被激活,引发预设的规则扰动——可能是局部的能量湍流、短时的空间折射、或者一阵无害但足以干扰精密探测的规则噪声。
而鸦布设的感应网络,则负责监控这些“磁石”的状态,并在被触发时,将警报和简单的环境数据传回“流浪者”号。
“这就像在猛兽的巢穴门口,撒上一把特制的、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如何分辨的荧光粉。” 查尔斯总结道,“我们不需要挡住猛兽,只需要知道它何时出没,以及它踩到了哪里。”
雷蒙穿上经过简易修补的“潜影”作战服,将能量近乎枯竭的“巡天者”步枪背在身后——更多是作为心理安慰和一根结实的棍子。腰间挂着几块高纯度能量晶核(从仓库深处翻出来的最后存货),以及一个特制的、与孢子培养皿有微弱能量链接的小型装置,用于在必要时快速建立深度调和连接。
“记住,” 临出发前,鸦最后一次检查他的装备,银灰色的眼眸直视着他,“你的任务是播种,不是战斗。一旦感觉稳定度波动超过5%,或者‘观察标记’有任何异动,立刻撤回。标记能完成多少算多少,安全第一。”
“明白。” 雷蒙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向通往外部气密舱的通道。
这一次,没有“星语者”的精确导航支援(避免信号被追踪),只有鸦提前规划好的、利用规则乱流本身作为掩护的迂回航线。雷蒙驾驶着一艘经过伪装的小型工程艇,如同一条谨慎的游鱼,悄然滑入那片依旧光怪陆离的“星璇古道”。
外部景象透过舷窗映入眼帘。巨大的“万物归一引擎”占据了半边视野,银灰色的表面偶尔流过一丝微弱的光泽,仿佛沉睡巨兽无意识的脉搏。周围的空间不再是纯粹的漆黑,而是弥漫着稀薄的、不断变幻颜色的能量雾霭,那是规则乱流尚未完全消散的痕迹。偶尔有细小的能量闪电在雾霭中无声窜过,或是一块被扭曲了物理性质的金属残骸以违反常识的方式漂浮、旋转。
寂静,却潜藏着令人心悸的混乱。
雷蒙关闭了工程艇大部分主动扫描系统,只保留基础的环境感应和导航,完全依靠鸦提供的航线和自己的“调和感知”来前进。他将意识保持在一个浅层的链接状态,如同打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让孢子那温和坚韧的“存在感”包裹着自己,同时将一丝丝经过调和的权限感知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探出艇外。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看”到的世界不再是纯粹的物质和能量,而是叠加了一层模糊的“规则纹理”。那些五彩斑斓的能量雾霭,在他感知中呈现出不同的“密度”和“流向”;那些看似随机漂浮的残骸,其运动轨迹隐约契合着某种紊乱但仍有迹可循的规则韵律。他甚至能“听”到空间本身细微的、近乎呻吟的“应力声响”,那是引擎巨大质量和不稳定规则场共同作用的结果。
他避开“纹理”过于密集和混乱的区域,沿着相对“平滑”的缝隙穿行。工程艇的引擎被调到最低功率,发出的能量波动被孢子调和场尽可能地中和、弥散,如同水滴融入溪流。
第一个目标节点,位于一片由冻结的紫色能量冰晶构成的“小行星带”后方。这里的规则乱流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螺旋状结构,能量在其中缓慢旋转,不断互相湮灭又再生,发出几乎听不见的、高频的嗡鸣。
雷蒙将工程艇停在一块相对稳定的巨大冰晶阴影中。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意识更深地沉入与孢子的链接。
淡绿色的柔和光芒从贴身携带的装置中微微透出,笼罩他的全身。那种与外界规则的“亲和感”进一步加强。他小心地引导着一缕比之前试验时更凝实些的调和能量,穿过工程艇的外壳,如同无形的探针,伸向那个螺旋状乱流的核心。
接触的瞬间,一股混乱但强大的“吸力”传来,仿佛要将他那缕微弱的能量撕碎、同化。雷蒙稳住心神,没有对抗,而是顺着那股吸力的“纹理”,将自己能量中代表“标记”的特定频率信息,如同墨水般极其缓慢、均匀地“晕染”进去。
这不是改变结构,而是添加一个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检测到的、与原有规则频率存在微妙谐波关系的“印记”。就像在一首宏大的交响乐中,加入一个只有特定乐器才能奏出的、极其轻微的装饰音。
过程缓慢而耗神。雷蒙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在持续流逝,系统稳定度在29%上下轻微波动。他必须全神贯注,维持着能量输出的绝对稳定和频率的精准,任何失误都可能导致印记失败,甚至引发乱流的小规模爆发。
时间仿佛被拉长。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额发。
终于,当那缕调和能量中最后一点“印记”信息成功嵌入螺旋核心的某个能量涡旋时,雷蒙感到一种微弱的“锚定”感。成功了。
他迅速但平稳地切断了能量输出,收回了那缕探针。螺旋状乱流依旧如故,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但在他经过调和的感知中,那里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散发着熟悉波动的“点”。
第一个标记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