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内，雷蒙在深度恢复液中沉浮。淡绿色的营养液包裹着他，孢子共生带来的柔和能量场与恢复液的活性成分协同作用，缓慢修复着他过度消耗的精神和权限核心。稳定度艰难地回升到了30%，裂纹依旧，但光球的光芒似乎扎实了一些。
他没有沉睡，意识处于一种半清醒的冥想状态。与孢子建立的微妙链接并未完全断开，如同一条温暖的地下暗河，持续滋养着他。他能“感觉”到那颗小小的孢子组织在专属的培养皿中，也仿佛进入了某种“休憩”状态，淡绿色的光芒缓慢脉动，似乎在消化着与他深度链接时获取的“信息”。
“……基于现有数据和舰长带回的规则晶体初步分析，”“星语者”的声音在医疗舱内温和地响起，既是汇报，也像是在帮助雷蒙梳理思绪，“‘万物归一引擎’的本质，是‘缔造者’文明试图将特定宇宙区域规则‘绝对秩序化’的终极造物。其理论目标并非毁灭，而是‘重塑’——将混乱、不确定的虚空与物质，强行纳入一个永恒、稳定、可预测的‘完美模型’。”
“听起来像是神族追求的某种极端版本。” 查尔斯的声音带着思索。
“逻辑上有相似性，但路径和尺度截然不同。神族文明倾向于‘引导’和‘升华’，而‘缔造者’更偏向于……‘强制格式化’。” “星语者”继续道，“‘净化回响’协议，就是用于‘擦除’不符合模型的‘错误数据’（也就是其他文明、生命乃至物理异常）的核心工具。舰长修改了它的核心指令，使其暂时无害，但引擎本身的‘格式化’倾向和庞大质量引发的规则扭曲依然存在。”
雷蒙在恢复液中微微动了一下手指。他回想起在引擎内部感受到的那种冰冷、绝对的秩序洪流，以及最后时刻降临的宏大意志。那不是“缔造者”，更像是宇宙自身某种机制的显现。
“引擎是‘因’，‘终末机制’的注视是‘果’？” 他通过内部通讯频道，用微弱的精神波动询问。
“可能性很高。引擎的运作，本质上是在强行改变局部宇宙的‘规则平衡’，这很可能触及了某种维持宇宙存在基础的底层协议。‘终末机制’——暂以此命名——或许就是该协议的‘执行者’或‘纠错程序’。” “星语者”分析道，“它将舰长标记，或许并非因为敌意，而是因为舰长的行为（修改协议、接触核心）本身构成了一个显着的‘规则扰动变量’，需要被纳入观测范围，评估其是否会导致‘平衡’进一步偏离。”
“所以我们被一个宇宙级的……‘管理员’盯上了？” 查尔斯苦笑，“因为它觉得我们可能会‘破坏环境’？”
“更准确地说，是‘可能破坏特定环境模型的稳定性’。” 鸦的声音插了进来，她似乎刚刚结束外部侦察哨位的最后检查，“好消息是，它目前似乎只采取‘观察’措施，没有直接干预。坏消息是，我们不知道‘观察期’有多长，评判标准是什么，以及一旦被判定为‘有害变量’，会面临什么。”
“裁决。像修改前的‘净化回响’一样。” 雷蒙的意识波动带着一丝寒意。那宏大意志最后的话语——“暂缓最终裁定”——言犹在耳。暂缓，不是取消。
医疗舱内一阵沉默。
“那么，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 查尔斯打破了寂静，“引擎不能动，留在这里迟早被‘暗影之眼’或更麻烦的东西找上门，头顶还有个宇宙管理员看着……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片废墟里躲藏。”
“‘摇篮’。” 雷蒙和鸦几乎同时开口。
是的，“摇篮”。那个最初的目标，神族留下的终极遗产之一，可能蕴藏着对抗“虚空低语”、理解宇宙规则、甚至应对“终末机制”的关键。之前因为“锻炉”的突发变故和引擎的威胁而搁置，现在，或许是重新启程的时候了。
“但是，‘摇篮’的坐标指向遗产星域深处，路途遥远且危险。” 查尔斯调出星图，那由“星语者”根据雷蒙早期获得的坐标和后续信息拼凑出的路径依旧模糊，充满了代表未知和危险的阴影区域，“以‘流浪者’号目前的状态，进行一次长途跃迁都很勉强，更别说穿越可能存在的势力封锁区和规则异常区。”
“我们需要一个中转站，一个能进行彻底休整、补给、并获得更精确情报的地方。” 鸦的手指在星图某处划过，“一个不在三大势力严密控制下，又有足够技术和资源流动的‘灰色区域’。”
“锈蚀港。” 雷蒙想起了那个名字，卡多姆曾经提过，鸦似乎也对其有所了解，“那个由独立商人、拾荒者和流亡者建立的自由港？”
“对。” 鸦点头，“锈蚀港位于几条不稳定但可通行的古老贸易航线的交叉点，行政混乱，法律松散，但信息流通快，黑市发达，能找到很多正规渠道找不到的东西和技术人员。最重要的是，它足够‘混乱’，三大势力的触手在那里互相制约，反而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适合我们这种‘敏感人物’短暂藏身和活动。”
“风险也不小。” 查尔斯指出，“那种地方，眼线众多，背叛和抢劫是家常便饭。”
“所以我们不能以‘流浪者’号现在的身份和状态直接进去。” 鸦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需要伪装。‘流浪者’号的外形和部分能量特征需要修改，舰体识别码要重写。我们所有人的身份也需要重新包装。雷蒙必须全程维持低强度的‘权限遮断’和孢子调和场，尽可能降低被探测到的风险。”
“改装需要时间和资源。” 查尔斯看着“流浪者”号的结构图，“我们现有的材料勉强够做外部伪装和基础系统伪装，但要想骗过稍具实力的扫描，关键的能量核心和推进器频谱伪装模块需要特殊材料，我们这里没有。”
“锈蚀港有。” 鸦肯定地说，“但我们需要一笔启动资金，或者有价值的货物，去那里交换我们需要的东西。”
雷蒙在恢复液中缓缓睁开眼睛，淡绿色的液体让视野有些模糊。他抬起手，隔着医疗舱的观察窗，看向自己之前一直握在手心、如今被妥善保管在隔壁分析室里的那颗淡蓝色规则晶体。
“启动资金……或许我们有。”
一小时后，分析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