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她更需要的是顺藤摸瓜,弄清整条脉络。
她提笔回信,令苏瑾:“暂勿动手。继续暗中监视,摸清番僧日常起居、接触何人、有无外出或传递消息。重点查‘永盛行’近期待运或已运出的货物中,是否有特殊容器、或标注不明之物。同时,设法探听王瑄近日行踪,尤其他是否计划再次北行。”
刚封好给苏瑾的回信,侯三的急报便送到了。
这次的信使是侯三亲兵队长,浑身尘土,眼布血丝,显是日夜兼程。
“国公爷!侯将军命小人务必亲手将此信呈上!”亲兵队长单膝跪地,呈上信筒。
凌薇迅速拆开,侯三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沙场特有的煞气:“俘虏经救治,于昨日凌晨短暂苏醒,神志昏沉间吐露数语,断断续续,经通译拼凑,大意如下:‘尊主……海外……佛郎机商会……三叉戟……货至登州……老地方……接应者……疤面人’……言及‘疤面人’时,俘虏情绪激动,随即再度昏迷,至今未醒。此外,其怀中另发现半张残破海图,所绘乃登州外海至辽东某段航线,上有标记一处无名小岛,旁注番文,通译识得,意为‘烟港’。”
疤面人!烟港!
凌薇霍然起身。
“烟港”是何处?登州外海的无名小岛?是走私中转之地,还是……炼制储存“阿芙蓉”的巢穴?疤面人,是接头者的特征,还是代号?
“侯将军还有何话?”凌薇急问。
亲兵队长道:“侯将军说,俘虏伤势过重,能否再次醒来难料。他已按国公爷吩咐,加派精锐,乔装改扮,沿西线各要道及可能穿越的小径严密封锁巡查。另,墨尘先生辨认那灰膏后,已启程返回朔风城,侯将军特命小人护送,先生应比小人晚半日路程。”
凌薇点头,命人带亲兵队长下去好生歇息。她拿着侯三的信,在书房内踱步。线索愈发清晰了:“尊主”与海外佛郎机商会“三叉戟”有关;毒货目的地是登州;接头人是“疤面人”;中转或储存点可能是海外孤岛“烟港”。
现在,需要将江南的“番僧”、“永盛行”,与西域的“毒膏”、“三叉戟”,以及登州的“疤面人”、“烟港”串联起来。
而这一切,似乎都隐隐指向那座静默的诚王府。
“季先生,”凌薇停下脚步,“你以为,这‘疤面人’,会不会就是我们找的那个‘左颊有痣、登州口音’的羊贩子?或者……是他的同伙?”
季容思索道:“‘疤面’与‘有痣’不同。但接头之人,未必只有一名。那羊贩子传递消息后便消失,或许正是去通知‘疤面人’?只是,‘烟港’在海外,他们如何往来?”
“有船即可。”凌薇走到舆图前,手指点着登州外海那片星罗棋布的岛屿,“‘永盛行’有海船,其他商号亦有。借商船之名,行私密之事,并非难事。”
她心中渐有定计:“给登州我们的人传令,不惜代价,查清‘永盛行’或其他可疑江南商船,近期是否有非正常泊靠登州港,或是在外海岛屿有停留记录。特别是……有无船只往来一个被称为‘烟港’的无人岛。同时,留意登州地面,是否有面有疤痕、形迹可疑之人活动。”
“是。”季容应下,又迟疑道,“国公爷,此事牵涉海外夷商、毒物、乃至可能的天家贵胄,是否……应先密奏朝廷?”
凌薇摇头:“证据未足,仅凭俘虏呓语、残图与推测,如何能撼动?反易打草惊蛇,令彼辈蛰伏更深。况且……”
她语气转冷:“朝廷里,谁知有没有他们的人?杨廷鹤可信几分?太后、陛下又会如何权衡?此事,我们必须掌握确凿铁证,方可图之。”
她走到窗前,望着渐暗的天色:“等墨尘先生回来,看他有无新发现。另外,诚王府那边……继续盯死。我不信,他们能一直毫无动静。”
两日后,墨尘风尘仆仆赶回。
不及歇息,便求见凌薇。
他带回的消息,却让凌薇心头再沉。
墨尘仔细研究那毒膏后,发现其中除了“阿芙蓉”提炼物及南洋香料外,竟还含有微量辽东特有的几种草药成分,似是用于“中和”或“适配”某些体质。
“国公爷,”墨尘声音干涩,“此物……似是特意为北方,乃至辽东之人调制!辽东苦寒,民风剽悍,易患风寒痹症。加入这几味辽东草药,或能减弱其初服不适,更易令人上瘾而不自知!其心……歹毒至极!”
凌薇闭目,袖中手指悄然握紧。
特意为辽东调制……辽东,乃边镇重地,驻有重兵,民风悍勇。
若此毒在辽东军中乃至民间蔓延开来……
她仿佛看到一条毒蔓,正从海外、从江南、从西域,悄然伸向大胤的北方门户,意图腐蚀其筋骨,瓦解其战力。
而执蔓之人,其志绝不止于敛财,所图恐怕是动摇国本,乱中取利!
“先生辛苦了,此事绝密,万不可泄。”凌薇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还请先生继续钻研,看能否找出此毒克解之法,或更快辨识、验明之法。”
“老夫定当竭尽所能!”墨尘肃然应道。
送走墨尘,凌薇独坐良久。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季容略显惊慌的声音:“国公爷!帝京……八百里加急!陛下……陛下病重!太后急召宗室、重臣议事,诏令……诏令诚王皇甫允,即刻返京!”
什么?!
凌薇猛地站起。
皇帝病重?急召诚王返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一道霹雳,瞬间打乱了她的所有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