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陈先如被这声嘶吼惊得一愣神的功夫，谢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松开怀里的梅若，凭着一股孤勇扑上前，用尽全力将陈先如撞得险些跌倒。手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眼疾手快地抢过枪，枪口稳稳对准陈先如，眼底翻涌着哀恸与决绝，没有半分犹豫。
“谁也不许动！”谢兰?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却字字铿锵、异常坚定，像一道无形的定身法，硬生生摄住了那些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护主的护院打手，一个个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她目光死死锁着陈先如，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陈先如，你真是无可救药了！你甘当汉奸、残害同胞，甚至对恋儿和姐姐痛下杀手——我绝不能容你再跟着日本人，变成吃人的豺狼！”
话音未落，谢兰?闭了闭眼，手指猛地向扳机扣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管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拼尽毕生力气扑上前，狠狠将陈先如往旁边一推！
“砰——”
枪声再次响彻小院，子弹精准地射进了管家的胸膛。管家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直直向后倒去，鲜血瞬间从他的衣襟处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青石板。
陈先如被推得踉跄几步才站稳，回头看到倒地的管家，瞳孔骤然收缩，疯了似的冲过去，一把将他颤抖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声音第一次没了往日的嚣张，满是慌乱。
原来，旺乐跟着陈先如到了院门口，见里面剑拔弩张、气氛凶险，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妙，忙转身飞奔回府去喊管家——他知道，府里唯有管家能劝住暴怒的少爷。可等管家气喘吁吁地赶来时，一切还是迟了。
看着鲜红的血液从管家的胸前不断涌出，浸湿了自己的狐裘大衣，陈先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嘶吼道：“来人啊！！快找大夫！”
管家艰难地抬起手，紧紧抓住陈先如的手腕，深陷的眼窝中滚落下一滴浑浊的泪，气息微弱却带着执拗：“少……少爷，让我……让我跟少奶奶说几句话……现在不说……怕是……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不会让你死……”陈先如颤抖的说。
“生死有命，我能为少爷而死，也算尽心了。”说罢，他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谢兰?。
谢兰?未料到事态竟会如此发展。枪声响后，她睁开眼，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欲哭无泪，身心俱焚。她多希望这一切皆是一场梦，是一场让她品尝人世丑态，生死无常的恶梦。枪，从她的手中脱落，她踉踉跄跄地扑向管家，跪在他的面前：“管家！您这是何苦呢！”
管家目光充满怜爱，他带笑地看着她：“人这一辈子都难逃一个“情”字……老爷对我有恩，少爷由我一手带大，我……把他当做亲儿子……怎能眼睁睁地看他去死，明知道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可是……陈家只有这一根独苗支撑门户，若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陈家就散了！……”说着，他猛烈地咳了几声，大喘着气说道，“少爷确有对不起您的地方，我已经……替少爷受了一枪，……望少奶奶念在老太太、老爷的恩情上，念在我这个老头子……待少奶奶不薄的……份上，就……不要忌恨少爷了！”说着，管家又急促地咳了起来，一股股鲜血混着碎痰，随着他的咳声，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看见这些血，谢兰?不知如何是好，颤抖着用手堵住伤口处，试图封住流出的血，却止也止不住，汩汩涌出的鲜血让谢兰?的心像被这鲜血烫得缩成一团，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管家……您别说了！……您别说了，我答应您！”
管家欣慰地笑了，他又把目光缓缓地投注到陈先如的脸上，目光中充满了疼惜和不舍：“少爷我不能再服侍少爷了……马上要下去见老爷了……我还是不放心少爷！——”说着，他再次抓住陈先如的手，嘱咐道，“少爷，你不能一错再错了！答应我，不要再当会长了，不吉利……不要忌恨少奶奶，是我们有负于她，要……善待她……一日夫妻百日恩……即然不能和少奶奶重归于好，就善待二姨太，不要再惹二姨太对少爷伤心，要懂得……惜时……惜……福……告诉老太太……对不住了，我无能，没能护好少爷……”
语音未落，管家的手软软地垂了下去。
“ 管家！管家！您不能死，您不能这样离开我！您还未见过小少爷，您就这样离开我，不能！”他抱着管家，颤栗地发出困兽般的哀嚎。
他愤恨地推开谢兰?，眼里满是悲痛与迁怒，抱起管家脚步踉跄着，却不敢放慢半步。看到主子走了，打手们一哄而散。
院子里静了下来，只有那棵老榆树的枝桠被风吹得“呜呜”作响，像在替刚刚逝去的亡魂悲唱着。天空中，聚集着层层的阴霾，把这个院子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