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伸出来了。
第一条锁链穿透裂隙边缘,像黑色巨蟒般探入现实世界。它扫过空中,带起凄厉的尖啸,直扑法阵中心的阿尔萨斯。伯瓦尔反应极快,战旗横扫,旗杆与锁链相撞,爆出刺目的火花。锁链被弹开,但伯瓦尔也被震退三步,手臂发麻。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数十条锁链同时涌出,每一条都有成年人的腰粗,表面符文闪烁。它们无视物理法则,在空中扭曲、盘旋,一部分攻击法阵,一部分直接扎入冰冠堡垒的建筑本体。堡垒外墙在锁链的缠绕下发出呻吟,冰砖崩裂,塔楼倾斜。
“它们想把裂隙撕大!”一名肯瑞托法师尖叫,“它们在拉拽现实结构!”
伯瓦尔抬头,透过混乱的能量流,他看见裂隙的边缘正在被那些锁链强行撑开。原本直径十码的裂隙,现在已经扩大到十五码,而且还在扩大。更多的黑暗物质涌出,在空中汇聚成翻滚的乌云。乌云中,隐约可见扭曲的面孔、伸出的手臂、无声呐喊的嘴。
典狱长的力量在反扑。
它要把这片噬渊的碎片,硬生生地“挤”进艾泽拉斯的现实位面。
“巨龙那边还没好吗?!”伯瓦尔咬牙格开又一条锁链,对通讯水晶咆哮。
回答他的不是语言,而是一道光。
一道从裂隙深处射出的、冰蓝色的光。
那光起初很微弱,像深海中浮上水面的气泡。但很快,它变得明亮、稳定,如同黑暗洞穴尽头点燃的火把。光芒所及之处,锁链的动作开始迟缓,黑暗物质的涌动变得粘滞。
然后,光芒增强了。
不再是单一的光束,而是扩散成一个光晕。光晕中心,隐约可见那块巨大冰晶的轮廓——它正在从裂隙深处上浮,像潜水艇从深海浮向水面。锁链死死缠绕着它,试图将它拖回去,但光晕的力量在对抗。每一次对抗,都会爆发出刺目的能量闪光,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她出来了!”伯瓦尔心脏狂跳,“所有人,准备接应!瞄准锁链攻击!斩断它们!”
黑锋骑士们齐声怒吼,符文剑上腾起黑色火焰。他们不再固守法阵,而是主动出击,扑向那些连接冰晶的锁链。剑刃砍在锁链上,爆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锁链异常坚硬,每一次斩击都只能在表面留下浅痕,但死亡之力在侵蚀,在瓦解符文的结构。
肯瑞托法师们也改变了战术。奥术能量不再用于稳定空间,而是凝聚成锋利的魔法刀刃,从空中斩落。刀刃比物理武器更有效,每一次斩击都能切进锁链三分之一深度。
但锁链太多了。
而且,黑暗中的意志显然被激怒了。
“你们……夺走……我的……囚徒……”
声音直接从裂隙中涌出,化作实质的音波冲击。三名离裂隙最近的黑锋骑士被音波扫中,头盔炸裂,颅骨凹陷,身体如破布般倒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冰墙上,再也不动。肯瑞托法师的结界剧烈波动,两名法师口喷鲜血,软倒在地。
“顶住!”伯瓦尔将战旗插在身前,双手握住旗杆,统御头盔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调动了冰冠冰川所有亡灵的残余力量——那些还未被凛雪带走的、仍埋藏在冰川深处的死亡能量。那些能量从冰川各处涌来,汇聚到他身上,再通过战旗释放,形成一道半圆形的护盾,护住法阵核心区域。
护盾与音波激烈对冲,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伯瓦尔感到头盔内的意识在剧烈震颤,千万个亡魂的哀嚎同时冲击着他的理智。他咬紧牙关,牙龈渗血,但双手稳如磐石。
“阿尔萨斯!”他回头吼道,“做点什么!她在上升,但速度太慢了!锁链在把我们拖垮!”
跪在法阵中心的阿尔萨斯没有回应。
他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胸前的冰蓝色光芒扩散到了全身,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光点在流动。他握着霜之哀伤残柄的手在颤抖——不,是整个手臂都在崩解,从指尖开始,皮肤、肌肉、骨骼,都在化为光点飘散。他在燃烧自己,用灵魂的本质作为燃料,维持着那条通往凛雪的链接。
但他听到了伯瓦尔的声音。
也“看”到了外面的战况。
他睁开眼睛——或者说,睁开那对已经完全变成光之空洞的眼窝——望向裂隙深处正在上升的冰晶。他能感觉到凛雪的意识:她已经苏醒,正在配合他的牵引,调集残存的寒冰之力对抗锁链。但她的力量太弱了,弱到只能勉强维持冰晶不碎,无力加速上升。
需要更多的力量。
需要……一个爆点。
阿尔萨斯做出了决定。
他松开握着剑柄的右手——那只手已经透明到能看见内部的骨骼光影——然后将手掌按在自己胸口,那道最深的伤疤上。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不是回忆痛苦,不是回忆罪孽,而是回忆……火焰。
圣光的火焰。
在他还年轻、还相信乌瑟尔教导的年代,他曾真正感受过圣光的温暖。那不是后来他伪装出来用于鼓舞士气的光效,而是内心深处的、对正义与保护的信念所引发的共鸣。那种感觉早已被霜之哀伤冻结,被巫妖王的黑暗埋葬,但从未真正消失。
它只是沉睡了。
现在,他要唤醒它——不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是为了救另一个人。
“以洛丹伦之名。”阿尔萨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以我曾信仰的一切之名。以我曾背叛的一切之名。”
他手掌下的伤疤开始发光。
但这次不是冰蓝色,而是金色。
微弱、闪烁、如同风中残烛的金色,但确实是圣光——被死亡浸染、被痛苦扭曲、却依然顽固存在的圣光。那光芒从他胸口涌出,沿着灵魂链接向下灌注,穿过黑暗,抵达冰晶,注入凛雪的意志核心。
冰晶内部,凛雪的身体剧烈一震。
她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却又熟悉的力量涌入。温暖,明亮,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牺牲意味。那不是阿尔萨斯作为死亡骑士的力量,而是他早已遗失的、属于“阿尔萨斯王子”的本质碎片。他在燃烧那些碎片,作为最后的燃料送给她。
“不……”她在冰晶中无声低语,“不要……”
但阿尔萨斯听不见——或者说,听见了也不在乎。他继续燃烧,金色光芒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压过他自身的冰蓝色光芒。他的身体进一步透明化,从腿部开始,整个下半身已经化为光点飘散。
冰晶获得了新的动力。
它上升的速度骤然加快。锁链被绷紧,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几条较细的锁链率先崩断,断口处喷涌出暗紫色的能量流,如同伤口喷血。黑暗中的意志发出愤怒的咆哮,更多锁链从裂隙深处射出,但已经来不及了。
冰晶冲破最后一层黑暗帷幕,完全暴露在裂隙出口处。
距离现实世界,只有不到二十码。
但就在这最后二十码,典狱长的意志发动了最后一击。
它不再试图拖回冰晶,而是……污染。
所有缠绕冰晶的锁链同时炸开,化为无数黑色碎片。那些碎片不是金属,而是纯粹的黑暗能量凝结体。它们如同蝗群般扑向冰晶,附着在表面,钻入每一条裂痕。冰晶的蓝光被黑斑迅速覆盖,像是得了某种致命的坏死病。
凛雪感到黑暗正在侵入她的意识。
不是外部的压迫,而是内部的腐蚀。典狱长的低语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用她最深的恐惧作为武器:
“你救不了他……就像你救不了耐奥祖……救不了那些因你而死的凡人……”
“你所谓的守护……只是自我满足的谎言……你本质上……和我们一样……是死亡的奴仆……”
“放弃吧……回归黑暗……这里才是你永恒的归宿……”
冰晶的上升停止了。
它悬浮在裂隙出口处,一半在黑暗里,一半在光明中,如同被卡在生死之间的门槛。表面的黑斑在蔓延,蓝光在急速黯淡。
伯瓦尔看到了这一切。
他也看到了阿尔萨斯——那个只剩上半身、还在燃烧自己最后灵魂的男人。
没有时间犹豫了。
伯瓦尔做了一件违背他所有骑士信条的事:他拔出了腰间的匕首——不是武器,而是一把用于切割符文布料的普通匕首——然后,用它划开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鲜血涌出。
但不是红色的血。从他手腕流出的,是暗金色的、粘稠的、散发着死亡与秩序混合气息的液体。那是巫妖王的血——融合了统御头盔力量、冰冠冰川权柄、以及伯瓦尔自身生命本质的“权柄之血”。
他将流血的手腕按在战旗旗杆上。
“以巫妖王之名!”伯瓦尔咆哮,声音透过头盔,变得如同千百人同时呐喊,“我命令!此地!此域!此裂隙!服从!”
战旗炸开。
不是物理层面的爆炸,而是权柄层面的释放。以战旗为中心,一道暗金色的波纹扩散开来。波纹所及之处,现实法则被强行改写:重力方向扭曲,空间结构固化,时间流速减缓。那些黑色碎片在空中定格,锁链的摆动变得缓慢,连裂隙本身的扩张都停滞了。
这是伯瓦尔作为巫妖王能行使的最高权柄:领域宣言。在宣言范围内,他的意志暂时凌驾于物理法则之上。但代价巨大——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被急速抽干,统御头盔内的亡魂在疯狂反噬,试图夺回控制权。
“就是现在!”伯瓦尔七窍流血,但声音依然洪亮,“拉她出来!”
阿尔萨斯听到了。
他用最后的力量,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他将已经透明到只剩轮廓的右手,虚握成拳,然后,向前狠狠一拽。
不是物理的拽动,而是灵魂层面的、通过链接传递的全力一拉。
冰晶动了。
它挣脱了黑暗的束缚,冲破最后二十码的距离,完全冲出裂隙,进入艾泽拉斯的现实位面。
在它脱离裂隙的瞬间,诺兹多姆在巨龙群岛同步发动了最终操作。青铜龙王用时间之力“剪断”了连接冰晶与噬渊的所有残余链接,然后迅速闭合裂隙。裂隙像伤口般愈合,最后一丝黑暗被掐断,消失在空气中。
一切都静止了。
冰晶悬浮在冰冠堡垒上空,距离地面大约一百英尺。它表面的黑斑正在迅速褪去——艾泽拉斯的现实法则在排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黑暗能量。蓝光重新亮起,虽然微弱,但稳定。
然后,冰晶开始坠落。
不是自由落体,而是缓慢的、受控的下落,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托着它。它落向冰冠堡垒顶端,落向王座遗址,落向那个跪在地上、只剩下上半身轮廓的男人。
阿尔萨斯抬起头,用仅存的眼睛看着下落的冰晶,看着冰晶中那个正在苏醒的身影。
他笑了。
一个真正的、解脱的笑容。
然后,他的身体完全化为光点,飘散在寒风中。
霜之哀伤的残柄“叮当”一声掉落在冰面上,滚了几圈,停住。剑柄上最后一点光芒熄灭,变得黯淡无光,如同普通的废铁。
伯瓦尔单膝跪地,大口喘气。领域宣言的反噬几乎要了他的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抽搐,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还活着。他抬起头,看着冰晶缓缓落地,看着冰晶表面裂痕蔓延,最后“咔嚓”一声,彻底碎裂。
冰屑四溅。
在纷飞的冰晶碎片中,一个女人坠落。
她摔在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冰蓝色的长发散开,铺在身下。她身上的铠甲布满裂纹,许多地方已经破碎,露出经死去。
但伯瓦尔知道她没有。
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走过去,跪在她身边。他伸出手,颤抖的、覆甲的手指探向她颈侧——亡灵没有脉搏,但他能感觉到灵魂的脉动。微弱的、断续的,但确实存在。
她还活着。
凛雪还活着。
伯瓦尔仰头,发出一声长长的、混杂着痛苦与解脱的叹息。然后他瘫坐在地,再也没力气动弹。
周围,幸存的黑锋骑士和肯瑞托法师们慢慢围拢过来。没有人说话。他们看着碎裂的冰晶残骸,看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女人,看着地上那柄黯淡的霜之哀伤残柄,最后看向伯瓦尔。
“他……”一名黑锋骑士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阿尔萨斯他……”
“完成了他的救赎。”伯瓦尔闭上眼睛,“通知巨龙群岛,任务完成。凛雪回来了。准备医疗——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治疗一个巫妖。还有……”
他停顿了很久。
“在堡垒深处准备一个房间。安静、安全、有足够的死亡能量维持存在。我想……我们很快会需要它。”
“为了谁,大人?”
伯瓦尔没有回答。
但他知道答案。
因为就在刚才,在冰晶碎裂、凛雪坠落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熟悉的灵魂波动,从霜之哀伤的残柄中逸出,像一缕青烟,飘向堡垒深处。
阿尔萨斯没有完全消失。
他还剩下一点东西——一点碎片,一点回声,一点执念。
而伯瓦尔知道,凛雪醒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那点碎片。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暴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乌云散开,露出后方清澈的夜空。星辰闪烁,如同无数冰冷而遥远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冰封大陆上刚刚发生的奇迹。
但伯瓦尔知道,奇迹是有代价的。
他看向自己正在缓慢愈合的手腕,看向地上昏迷的凛雪,看向那柄残剑。
代价已经支付。
现在,该面对余波了。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然后缓缓站起。铠甲摩擦,发出沉重的声响。
“清理战场。”伯瓦尔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救治伤员。加固堡垒防御。然后……等待。我们的女王归来了。但她带回的,不只是她自己。”
他转身,走向堡垒内部,靴子在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在他身后,第一缕晨光刺破地平线,照亮了冰冠堡垒顶端那片狼藉的战场,也照亮了那个躺在冰面上、如同沉睡般的女人。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如同回应光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