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在官场暗语中,常用来指代“监察御史”。因为御史的官服补子是白鹇,但民间常误称为鹤。而“九皋”,谐音“九高”——九重高天,指代皇帝。
所以“鹤唳九皋”的真实含义是:监察御史已经将此事上达天庭。
但父亲为什么会把这句话记在账本上?
除非……这笔五十两的“米行兑银”,根本不是买米的钱,而是贿赂监察御史、让他闭嘴的封口费!
云芷的手开始颤抖。她继续破译。
第四页:“九月初八,西街布庄,支三十两。”
西街布庄,当年的老板姓崔,是皇后母族崔家的旁支。
“朱批:鱼跃于渊。”
鱼跃于渊,出自《易经》,原文是“或跃在渊,无咎”。意思是龙在深渊中跃跃欲试,等待时机。但在暗语中,“鱼”通“余”,指多余的钱;“渊”通“冤”,指冤案。
连起来就是:用多余的钱,制造冤案。
第五页:“十一月廿三,杂项开支,计八十两。”
“朱批:潜龙勿用。”
潜龙勿用,出自《易经》乾卦第一爻。意思是龙潜伏在水中,暂时不能施展作为。但结合前面的破译……
“潜龙”,指隐藏的真实账目。“勿用”,指不能公开。
所以这一页的真实含义是:真实的账目被隐藏了,不能公开。
云芷越破译,心越冷。她一页页翻下去,将那些看似杂乱的记录,全部转换成真实的含义。
“腊月初十,药材采购,支一百二十两——实为购买炼制邪术的药材。”
“朱批:飞龙在天——他们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
“正月十五,灯节赏赐,支二百两——实为收买刑部官员。”
“朱批:亢龙有悔——他们太过猖狂,必有后悔之日。”
……
“五月初七,修缮祠堂,支三百两——实为暗中蓄养私兵。”
“朱批:龙战于野——他们在暗中积蓄武力。”
……
最后一页,是永昌十九年六月底的记录。也就是案发前不到半个月。
“六月廿八,军饷转运费,支五百两——实为截留军饷。”
“朱批:群龙无首——朝廷已无明君,天下将乱。”
在这行字:
“凛自知命不久矣。此册留与后人,若天可怜见,当有重见天日之时。所录皆真,所涉之人:皇后慕容氏,国师玄玑,及崔、王、李、赵等七姓十二家。所截军饷,皆用于蓄私兵、炼邪术、结党营私。凛无力回天,唯以此册,证我清白,揭彼罪孽。云凛绝笔。”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墨迹有晕开的痕迹——那是血。父亲写下这行字时,可能已经受伤,可能已经被囚禁,但他还是用最后的力气,留下了这份证据。
云芷的手停在纸上,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绝笔”二字上,将墨迹晕开。
十五年了。
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这本账本里,用只有女儿能破译的密码,留下了所有的真相。
他不是贪污军饷的罪臣。
他是发现了皇后和国师阴谋、试图阻止却被灭口的忠臣。
那些被截留的军饷,没有一分落入云家,全部流向了皇后母族和国师一脉的口袋,变成了他们蓄养私兵、炼制邪术的资本。
而云家,不过是他们用来遮掩罪行的替罪羊。
萧绝的手按在云芷肩上,力道很重,像是要传递某种力量。他的眼睛盯着账本上那行血字,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萧宸更是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半天才挤出声音:“七姓十二家……这几乎囊括了朝中一半的世家大族。如果这本账本公之于众,朝堂会地震的……”
“地震?”萧绝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就震。把这些蛀虫都震出来,把这座已经腐烂的朝堂,彻底清洗一遍。”
云芷擦干眼泪,小心地将账本合上,抱在怀里。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
“萧绝,萧宸。”她看着两人,“现在,我们有了铁证。”
“有了这本账本,有了老账房的证词,有了那枚腰牌。”她一字一句,“云家的冤案,可以翻了。”
“但翻案不是目的。”萧绝接口,“目的是用这本账本,在月圆之夜前,打乱国师的所有计划。”
他看向萧宸:“你去通宝钱庄,查那笔一千二百两的取款记录。记住,要快,要隐秘。”
萧宸重重点头:“明白。”
“我去找赵昂。”萧绝转向云芷,“让他带人,按账本上提到的那些地点——南市米行、西街布庄,还有药材铺、私兵训练场——全部暗中控制起来。一旦翻案开始,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云芷点头,将账本抱得更紧:“那我去准备《罪己之绘》的最后一笔。”
“最后一笔?”萧绝问。
“嗯。”云芷的目光落在账本上,“我要把这本账本里的内容,画进《罪己之绘》里。不是密码,不是暗语,是直白的、任何人都能看懂的真相。”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决绝:
“然后,在月圆之夜的前一天,我要带着这幅画,和这本账本,上金殿。”
“我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云家翻案。”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我要让国师和皇后一党,在决战之前,先身败名裂。”
烛火跳动,将三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三个即将出征的战士。
账本的密码已经解开。
真相已经大白。
而复仇与正义的序幕,即将拉开。
距离月圆之夜,还有两天。
时间,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