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白炽灯早就换成了柔和的暖黄护眼灯。
陈锋发来的会议简报大大咧咧地铺在黄花梨木的桌面上。
最上头一两行红字,是用三百多亿砸出来的“情书”。
“鉴于鲸东物流体系完备,作为沈总产后复出的一号“练手场”,务必保证人员架构不得在三个月内变动。”
练手场。
三个字,轻飘飘的。
但这背后是和董事会一群成了精的老狐狸真刀真枪地对着干,是把这京圈一半的利益蛋糕都掀了,就为了给她留“最好的玩具”。
沈瑶靠在门框上。
手里热好的全脂牛奶都要凉了,她也没动。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坐在书桌后面的男人。
程昱戴着副防蓝光的金丝边眼镜,也没穿正装,还是一身为了配合她在记者面前演戏的居家服。
这会儿手里拿着只钢笔,眉头锁着,应该是在处理几个被他“请”回家的老董事留下来的烂摊子。
暖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侧面,打出一小片阴影。
平日里要么在商场上大杀四方,要么在床上要把她拆吃入腹的凶悍劲儿,这会儿全都沉淀下来了。
变成了一种让沈瑶喉咙发紧的踏实。
她没穿拖鞋,踩着地毯上厚厚的羊绒,像只想要寻找热源的猫,悄没声地走了过去。
也没说话。
她绕到宽大的老板椅背后,把手里的牛奶杯轻轻搁在这一堆几个亿的合同文件旁。
然后。
她弯下腰。
两条手臂,带着某种从未有过的依恋和柔软,从背后慢慢地、紧紧地环住了男人的脖子。
她把这几个月被养得有些圆润的小脸,整个儿贴在他宽阔温热的背脊上。
咚、咚、咚。
这是程昱的心跳。
有力,沉稳,一下一下,像是要顺着脊背传导到她的身体里,把她那颗自从进了这个名利场就一直悬着一直提防着暗箭的心,稳稳地托住。
程昱手里的笔一顿。
一笔龙飞凤舞的签名在最后一划上拉出了一个小勾。
他没回头。
但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明显绷紧了,随后又迅速软化下来,那是为了不想硌着她。
他也没急着说话,只是把右手覆上了她交叠在他喉结下方的小手上。
他的手掌很大,干燥,滚烫,带着一层常年握笔和掌控权势磨出来的薄茧。
轻轻一包,就把她的手严严实实地裹在了掌心里。
指腹还在她手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
“怎么?”
程昱嗓音里带着几分熬夜后的沙哑,还有那要溢出来的笑意。
“这就感动了?”
“看到简报了?”
他微微侧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那股子要把人宠上天的坏劲儿又冒了出来。
“我还以为沈总看过的大场面多了,这就把你给收买了?”
“三百亿换这一抱。”
他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震得沈瑶脸颊发麻。
“沈总,你这时薪,还得涨啊。”
沈瑶没接他调侃的话茬。
也没像往常一样要在嘴皮子上争个输赢。
她甚至没抬头,只是更用力地收紧了双臂,恨不得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他的身体里。
脸在他背上蹭了蹭,吸了吸鼻子。
全是他的味道。
雪松,还有刚才沐浴露的柠檬香,是独属于她的安全感的味道。
“程昱……”
她叫了一声。
闷闷的,带着鼻音。
“累吗?”
书房的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
窗外呼啸了一整晚的北风好像都停了。
程昱原本还要翻页的手指僵住了。
累吗?
这种话,只有三年前在伦敦那场要命的收购案之后,陈锋问过他一次。
别人只问他赢了没,赚了多少,手段狠不狠。
从没人问过程昱这一路踩着刀尖走过来,累不累。
他慢慢地放下了笔。
然后。
他抓着她的手腕,也没用力,就是稍微使了个巧劲儿,老板椅顺势转了半圈。
还没等沈瑶反应过来。
天旋地转。
她人已经被他拉到了身前,腰上一紧,下一秒,稳稳当当地跨坐在了他结实的大腿上。
两人面对面。
离得太近了。
近到沈瑶能数清他一两根微微翘起的眼睫毛,近到两人的呼吸都像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程昱没戴那副斯文败类的眼镜,摘下来随手扔在桌上。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像是两汪要把人灵魂都吸进去的深潭。
里面翻涌着的,不是要把她吞了的情欲,而是一层一层,厚重得让人想哭的柔情。
“心疼老子?”
他伸手,粗糙的指腹顺着沈瑶挺得高高的肚子侧边划过,最后落到了她泛红的眼尾,轻轻抹了一下。
“这点破事,算什么累。”
“只要你高兴。”
“瑶瑶。”
程昱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看着自己,眼神里全是霸道到了骨子里的光。
“你要月亮,老子累死了也得给你摘下来挂床头。”
“更别说是帮你管教几条不听话的老狗。”
他说得轻狂,眉眼间全是“这算个屁”的桀骜。
沈瑶看着他。
看着这个被整个京圈称为活阎王,传说中没有心的男人。
此刻却为了不想让她看见生意场上一丁点的肮脏,独自把所有的血雨腥风都挡在了门外,回来还要给她揉腿、给她讲故事。
沈瑶的心,又酸,又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