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我们查到,他和日本驻南京领事馆有秘密往来。”年轻人说,“虽然可能是正常外交接触,但要提防。”
邓枫想起施密特提供的日军进攻时间表。如果这个德国人真是双面间谍,那份情报的真实性就要打折扣了。
“时间不早了。”年轻人看看怀表,“我该走了。记住,半个月内不要主动联系。如果有紧急情况,在《中央日报》第四版登寻人启事,署名‘怀远’。”
“明白。”
年轻人消失在夜色中。邓枫又在窑洞里等了十分钟,确认安全后才离开。下山的路比来时更加小心,他绕了三圈,确认没有尾巴,才叫了辆黄包车回城。
车到新街口时,已是晚上十点。邓枫让车夫停在百货公司门口,他走进店里,像是要买东西,实际上从后门离开,换乘另一辆车回到官邸。
书房里,台灯还亮着。邓枫锁上门,靠在门上深深吸了几口气。今晚的惊险远超预期,如果不是接应人员警觉,他现在可能已经在军统的审讯室里。
他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曾文正公家书》。密写药水藏在笔筒的夹层里,他蘸了药水,开始在空白处书写:
“情报已送出。接头遇险,疑有埋伏。施密特身份存疑,建议核实其提供情报之真实性。徐、郑仍在调查,处境危险。然江防事大,当继续推进。”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内容更加重要:
“建议组织在江阴、镇江、芜湖三地建立紧急联络点,以备不测。具体坐标如下...”
他写下三个坐标,每个都对应着江防体系中的“窗口”。这些位置看似普通,实则是他精心设计的漏洞——既是防御的薄弱点,也是情报传递的通道。
最后,他加上一句:“如情况危急,我将启用‘深渊’计划。勿念。”
“深渊”计划是最高级别的应急方案。一旦启动,意味着他必须立即撤离,所有联络全部切断。这是最后的退路,也是最后的保障。
写完密报,邓枫将书页凑近台灯烘烤。字迹在热量下缓缓显现,又慢慢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但那些信息,已经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窗外传来海关钟楼的报时声,十一下。夜已深,但邓枫毫无睡意。他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南京城。
这座城市正在沉睡,但暗流从未停歇。徐恩曾在查他,郑耀先在盯他,施密特身份成谜,而他自己,刚刚完成了一次生死攸关的情报传递。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他想起了黄埔军校的校训:“亲爱精诚”。他想起了周恩来的叮嘱:“成为插入敌人心脏最深的铆钉”。他想起了那些牺牲的同志,那些还在战斗的战友。
答案很清楚。为了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家,为了四万万同胞,为了那个光明的未来。
即使前路艰险,即使身陷龙潭,即使可能永远看不到胜利的那一天——他也要走下去。
因为他是“启明”,是深夜里独自前行的星光。哪怕再微弱,也要照亮前路;哪怕再孤独,也要坚守到黎明。
长江的水声隐隐传来,像这个民族不屈的脉搏。邓枫握紧手中的铜钱,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新的一天,又将开始。而这场无声的惊雷,才刚刚炸响第一声。
远处的江面上,一艘货轮正缓缓驶离码头。船上某个不起眼的货箱里,那截微缩胶卷正随着波涛起伏,驶向它该去的地方。
而南京城里,暗流仍在涌动。徐恩曾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郑耀先正在整理今天的排查报告,陈诚在审阅江防方案...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推动着历史的车轮。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夜晚,一份足以改变战局的情报已经悄然送出。也没有人知道,送出这份情报的人,正站在窗前,准备迎接更加艰巨的挑战。
夜风吹过,梧桐叶簌簌落下。深秋的南京,寒意渐浓。
但邓枫知道,真正的严寒,还在后头。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